重岚早料到她会发问,因此应答的十分从容,微微福身一礼:“方才在祖母房里说话,见祖母走的急,怕她不留神有个磕了碰了的,便想着跟过来扶一把。”
她只说了结果,可没说原因,就是晏老夫人听着也没觉出不对来。
清河县主一拢有些散乱的鬓发,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好巧啊,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她纤手一点晏宁:“别是宁哥儿求你过来的吧?”
她目光又转到晏老夫人身上,冷笑道:“你们两个小辈儿好大的威风啊,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们大可来找我,越过我向老夫人告状,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嫡母的放在眼里!”
重岚轻巧地一福身,不动声色地把晏宁挡在身后:“二夫人说什么呢?儿媳怎么听不明白?”
她目光转向晏老夫人,笑着道:“儿媳不过是来当个人肉拐杖罢了,现在不是祖母在问您问题吗?您这般只顾着跟儿媳说话,怕是不大好吧?”
她不动声色地把话头引到方才,然后福身行礼道:“既然祖母和二夫人还有些事儿要说,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她这般表现十分体恤,明面上是不想让清河县主被晏老夫人训斥的太难堪,实际上该瞧的热闹都瞧完了,也差不多该功成身退了。清河县主就是想留都留不住。
晏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她跟清河县主讲不通话,便深吸了口气,左右打量了周遭一圈,问道:“老二呢?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还没出来?”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仿佛笃定晏三思还在院里一般,她又问了几句,见晏三思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一时着恼,命身后的几个嬷嬷去屋里请人。
晏三思这才不急不慢地走出来,打着哈欠故作讶异地问道:“方才在院里午歇,娘找我有事儿?”
重岚这时候带着晏宁走到院外,晏宁堪堪回头看了晏三思一眼,眼里带着几许希冀,盼着他能替自己姨娘说几句话,但见他脸上轻浮随意的神色,小脸又白了几分,本来摇曳的半点火苗也熄灭了。
重岚在心里叹了声,她本来对晏三思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恶感,这时候却不由得对他无比嫌恶起来。
他上不能收拾内院,下不能护着儿女,要不是他,晏和也不会打小就受人白眼冷落,晏宁也不会现在小小年纪就要瞧见自己生母被人生生打死。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安抚道:“你别怕,院里还有老夫人在呢,二夫人不敢再招惹你了。咱们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姨娘看病,好不好?”
晏宁垂着头没说话,重岚轻叹了声,立刻转头吩咐下去:“去请咱们药铺最好的治外伤的医生过来,带好药材,一定要快!”
清歌知道事态严重,肃容点头应了,急急去准备。她又转头吩咐清云把晏宁送回院子,这才长出了口气,直起身敲了敲后背。
流萤上前几步扶住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少夫人,这事儿跟您没什么关系。”
她其实还有后半句‘您压根不该参合。’,在流萤看来,晏三思院里的妻妾之争谁胜谁负跟重岚有什么关系?又不碍着她什么。
重岚揉了揉额角:“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不该参合,但哎,算了,权当帮宁哥儿一把吧。”
她被流萤扶着回了后院,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立即吩咐身边人去打探消息。
其实也不用刻意打探,清河县主要打杀妾室的事情就跟春天里的野草一般,不过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后院。
晏三思也是个管不住老婆的,他对老婆妾室的态度向来是管她们怎么闹腾,不耽搁我继续寻花问柳便得,任由晏老夫人责骂,就是缩在一边不吭声。
他被逼急了就直接道:“这儿媳是当初您选的,现在说好的也是您,说不好的也是您,儿子夹在中间有什么法子?”把晏老夫人起了个仰倒。
晏老夫人口都说干了他也岿然不动,便只好不轻不重罚了清河县主几天禁足,让她抄几篇佛经,长吁短叹地扶着拐杖离开了。
重岚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是傍晚,忍不住头疼地用力按着额角,这罚的还是太轻,清河县主能长记性才怪呢。
晏和一进来就瞧见她斜靠在贵妃榻上,整个人恹恹的,忙上前搂住她问道:“怎么了?”他微微皱眉:“府里人又刁难你了?”
重岚摆摆手,就势靠在她怀里:“我倒是不碍事儿,就是可怜宁哥儿了。”
她把今儿的事复述一遍给他,对晏三思的管生不管养深恶痛绝:“继母不是亲的,想法子作妖害人也就罢了,爹总归是亲爹吧?而且那秀姨娘好歹也是他曾经宠过的,连一句帮腔的话都不肯说,我看县主今天敢这般跋扈,全是他怯懦不作为!”
她今天真是气着了,说话极为不留情:“县主今天敢害秀姨娘和宁哥儿,明天就敢往爹的茶盏子里下□□,你瞧着他自食苦果吧!”
她说完才意识到晏三思也是眼前这位的亲爹,这话已经是十分大逆不道了,她不禁有些忐忑,抬眼惴惴地看着他。
晏和讥诮地笑了笑,多情的眼里泛出讥诮的神色来:“他向来不就是这样吗?只要他自己过的安宁舒坦,其他人,哪怕是他亲生骨肉,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重岚叹了声,抬手环住他的肩背轻轻抚着:“以后咱们有了孩子可不能这样,养而不教不如不养。”
她说着说着又无端恼起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男人的色心惹的祸,要不是你们见一个爱一个,哪里会有这么多闲事儿!”
晏和淡定地转了话头:“要是咱们孩子生出来,你会严厉管教吗?”
重岚横了他一眼,注意力却被转移:“严厉管教?你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恐怕狠不下心来,如果他犯了错,你会狠心揍吗?”
晏和颔首:“自然,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重岚不悦道:“那也不能动辄就打啊,你长年征战沙场的,万一把孩子打出个毛病来我找谁哭去?就不能好好儿讲道理吗。”
晏和从善如流:“那就跟他好好讲道理。”
重岚又不高兴了:“万一他是个皮的,你说道理他不听,光说顶什么用,没得把孩子耽误了。”
晏和:“”
两口子就着孩子的问题展望到半夜才歇下,主要是重岚不停地说,晏和跟着应和,她从孩子出生一直想到孩子的孩子生孩子,知道眼睛困得受不住才被晏和硬按到被窝里歇下了。
她到底还惦念着晏宁那边的事儿,正准备派人打听,没想到传信儿的人就先过来了。
来人是秀姨娘房里的丫头,她也是悲戚,压着哽咽低声道:“少夫人,秀姨娘伤的实在太重,昨儿个没熬住,今天早上就去了,宁少爷哭的撕心裂肺”她微微一顿,说不下去了。
重岚跟秀姨娘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心里却漫上一股难言的酸楚。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悄没声的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复杂心思,转而问道:“老夫人和二老爷呢?可说了什么呢?”
来人答道:“老夫人闻言叹了声,赏了十五两银子下来,二老爷瞧着有些难过,但还没感叹几句就被二夫人拦回去了。”
重岚心里冷笑,她想了想,转头吩咐人取了三十两银子出来递给秀姨娘的丫鬟:“我看宁哥儿如同亲弟弟一般,不能眼看着秀姨娘走的这么凄凉,这些钱你拿着好生打点,至少让她身后有块正经安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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