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目光落在虚处:“我不着急……我不着急……”
怎么会不着急……
怎么会,不着急……
手指沿着床摸索,轻轻抓住他的手:“我想知道,现在他们都是什么情况……荣叔的病情……陈青洲的婚期好像马上就到了,今天是几号?他告诉我是月底的……还有……”
还有……傅令元……
她后悔了,后悔那天要下山之前,只联系了马以来接她。
原本是考虑到她和傅令元、陈青洲最好不要有交集,省得万一出现纰漏,毕竟最近好几拨人都试图在探究背后帮她的人。另外一方面,对傅令元也是梗了一口气在那儿。
可现在真的后悔自己当时过于理智。
大概是闻野的授意,庄爻不把ad再给她用了,理由是她必须先心无旁骛地养身体,于是她又与世隔绝……
与世隔绝……
眼底忍不住涌上来潮意。阮舒闭上眼睛,压了压,复睁眼,继续用恳求的目光看庄爻。
闻野没出现过,而且她也不指望闻野。她只能从庄爻入手,这会儿倒希望他还是林璞,她觉得他作为林璞的时候,比作为庄爻好说话。
庄爻却是摇摇头:“姐,说好了不要着急。等过两天,婆婆如果说你没有大碍了,我们再看看。”
身体的无力状况使得阮舒连指责他们这是非法拘束他人人身自由的力气都没有,甚至于这样与软禁几乎无异的日子,使得她连情绪都起伏波动不起来。有种身心都被控制住所以一直稳定在如水平静之中的感觉……
约莫读懂她心中所想,庄爻语气确信地安抚:“姐,你放心,我们答应过让你回海城,就一定会让你回海城,不会违背承诺强迫你跟我们回江城的。”
阮舒沉默。沉默地阖上眼,任由突如其来的困倦将她席卷:“好……”
庄爻静静地坐着,待她的呼吸平缓均匀,为她拉好被子,然后起身离开房间。
天井的雨棚之下,闻野光溜着一颗卤蛋头,一袭灰色僧衣,伸出手臂到雨棚之外,展开手心接着淅沥的雨水,饶有兴味儿道:“山里下雨,海城市区可是月色皎洁。不过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反过来了。”
庄爻眼中稍纵即逝一抹陡峭冷寒。
…………
荣一等在会客厅里,迟迟不见陈青洲从病房里出来,徘徊再三,心中不安,最终走上前,蹑手蹑脚地打开一条门缝。
病房里并没有开灯,黄金荣的呼吸又沉又重,连呼噜声都比以往浑浊。
病床边,赫然是陈青洲的身影,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暗沉沉。
荣一看了片刻,最终没出声,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门。
…………
“山区连续两日暴雨,某贫困县发现山体滑坡,多块巨石坠落毁坏山脚处三间民房,造成三名儿童被困。恰逢三鑫集团的代表来此贫困县运送物资, 陆少骢立即带头组织人员进行救援,三名儿童安全被救出并被送往医院治疗……”
画面切换至医院的过道,浑身泥水狼狈不堪的陆少骢正在和同行的几个职员交待着什么,神情肃然,冷不丁便被记者递上去话筒。
陆少骢愣了一下,很快抬手挡了挡自己脸,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不用采访了。换成任何人都会那么去做,没什么值得特意拔高去夸赞的。”
“可消防官兵赶到现场的时候都说了,是您组织得及时,还发动了村民了自行转移物品减轻损失。”
陆少骢摆摆手:“行了,有什么要问的,等到时候我们公司的记者招待会再说吧,你们现在这样跑来医院里会影响公共秩序的。”
旋即转身离开,将记者交由其他人阻拦。
“怎样阿元哥?我表现得非常不错吧?”陆少骢已从头到脚洗干净,换好衣服,一身利爽,走来在傅令元的身边坐下。
傅令元关掉电视机,扬唇:“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运气好。”陆少骢的神情颇为志得意满。
傅令元拿斜眼瞅他:“还运气好?山体滑坡可不是小事情,还带头去救人,一不小心你的命也丢在那儿了。”
“我可没那么傻,我摸准了情况才下的决定。”陆少骢笑得促狭,压低声音,“而且,身边一票人护着我,我是发起人,真正进去房子里救人的又不是我。”
傅令元瞍他,亘过去一记手肘:“不管怎样,你都把舅妈吓到了。”
“我这不就是安抚我妈才耽误了时间刚下来。”陆少骢往后靠上椅背,撇撇嘴,“让她担心一下也挺好的,省得那只小兔崽子占据了我妈的所有时间和精力。”
旋即他哈哈哈地笑开,满是扬眉吐气:“反正总算能稍微洗一洗我前阵子的恶评。这可比老陆让我干干地去给那些人家里送物资可来得有震撼力多了。”
傅令元勾勾唇,提醒:“别这一下就完了,做事要有头有尾,趁着势头,后续的正面形象要继续跟上来。”
“我晓得,我的团队已经在做了。”陆少骢很有干劲似的,给人摩拳擦掌的感觉,“明天还打算提交上去两份项目策划书。”
“还有啊,阿元哥——”
正交谈着,听到外面的保镖在问候“陆爷”。
傅令元和陆少骢暂且止话,二人从椅子里起身。
“舅舅。”
“老陆。”
“嗯。”陆振华携心腹海叔进来书房,照旧于书案前落座。
傅令元和陆少骢也重新坐了回去。
心腹海叔接过佣人送进来的一壶茶,分明为他们三人斟上。
陆振华叩着茶碗,鹰隼般的眸子扫向陆少骢。
“老陆你别这么看我,我紧张,会以为自己又做错事的。”陆少骢轻松地笑咧咧。
陆振华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心腹比划根大拇指,夸赞:“小爷此次山区之行,不仅本职工作完成得漂亮,还额外有收获,锦上添花。”
陆少骢稍起身躬了躬腰背:“海叔过奖了。我刚还在和阿元哥说,都是我运气比较好。”
其实是故作谦虚之语,说着,他的眼尾余光偷偷陆振华的表情。
陆振华逮个正着,沉声:“你倒也清楚是运气比较好。”
语气谈不上教训,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陆少骢稍有些失望,没吭气。
陆振华啜了口茶,又补了句:“那就再接再厉。”
虽不是原本所期盼的反应,但至少不是再一味儿地批评。陆少骢不禁坐直腰板:“好咧老陆。”
傅令元勾唇:“这一遭事,完全考验了少骢的临场处变能力。对少骢的社会责任感方面的形象很有提升。女人不女人毕竟只是私生活,茶余饭后提供也大家八卦的话题其实不完全是坏事,只要还是把公众的焦点集中到少骢作为三鑫集团接班人在社会形象方面的榜样作用。”
陆少骢冲傅令元笑,然后挠挠后脑勺看陆振华的反应。
傅令元也看陆振华:“还是舅舅的话比较管用,少骢的精神头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话又是在帮助拉近他们父子关系。陆少骢用眼神对傅令元表达感谢,旋即自己接腔:“我可是老陆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差?”
陆振华瞟了眼陆少骢,表情舒缓着说:“接下来两天正好能轻松轻松。青洲的婚礼在后天,娶的还是我们青门里的自己人。帮里好久没有办这么大的喜事了。老黄人还在医院,青洲没兄弟姐妹,你们两个这两天也去帮帮青洲的忙,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张罗的。”
傅令元笑笑:“舅舅你算是大家长。”
就着这貌似闲话家常的氛围,陆少骢也暂且撇开对陈家的敌视,小有兴奋道:“阿元哥那会儿结婚连酒宴都没办,我倒是先给陈青洲当伴郎了。”
说着他搭上傅令元的肩膀:“陈青洲的伴郎团有我们哥俩在,可真够帅气的,哈哈哈哈!”
傅令元提醒他:“伴郎团就是去给新郎当挡箭牌,指不准新娘那边的伴娘团怎么变着花样折腾我们。”
“真的吗?那我去网络上研究研究别人的伴郎团都什么样的。”忖着,陆少骢又笑开,大方道,“小爷我头一回给人当伴郎,求个尽兴,她们要折腾就尽管折腾喽。”
聊到最后,陆振华又把傅令元单独留下来。
“和雷堂主准备得如何了?”
“我和雷堂主的分工明确,十三带着人在靖沣候命,这两天没少和雷火堂的兄弟一遍遍地确认细节。”傅令元勾了勾唇,显得信心十足。
陆振华满意地点点头:“你和雷堂主都是能办大事的人,交由你们两人配合,我很放心。”
“舅舅说得我心虚,都是以雷堂主为主导。雷堂主确实是能办大事的人。”傅令元唇角弯一下。
待傅令元也离开,书房内恢复满室静默。
陆振华走到前些天左右手对弈下到一半的棋盘前,若有所思。
海叔重新斟满一杯茶,给他端过去。
陆振华叩着茶碗,顷刻,腾出一只手,落下一颗黑子,结束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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