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突然传出巨大的桌柜翻倒的动静。
傅令元即刻从窗户前回头转身。
守在门外的两名手下已敲门询问:“夫人?!”
然后迅速推门而入。
判断得不差,确实是病床柜翻倒了,余岚一脸余惊未定地退离在几步远之外。
“舅妈?”傅令元折眉慰问。
“我没事。”余岚摇摇头,继而颇有些焦虑地指示两名手下:“快!快把他扶起来!”
傅令元转眸循去,看到黄金荣从病床掉在了地上,癫狂似的痛苦扭动,抬出手伸向余岚之所在,嘴巴张大着,像是要说什么话,但说不出来。
两名手下蹲身过去要抬黄金荣,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手臂,刚将他从地上架起,他忽地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
殷红的液体喷得两名手下满脸都是。
黄金荣的眼睛翻吊着眼白,像呼吸不上来马上就要断气。
“快叫医生!”余岚关切。
傅令元马上去床头摁呼叫器。
医生很快赶来抢救,浓痰严重堵塞气管,一般的吸痰器作用有限,已无法彻底吸深部的痰液,黄金荣迅速被送进手术室,切开气管进行吸痰。
“舅妈,黄金荣这里我来看着就好,你先回去吧,很晚了。不是说还要准备东西明天一早给少骢带来?”傅令元关心道。
“好,有你在,我和你舅舅都放心。”余岚盯了眼手术室的门,轻轻叹息,“老黄啊老黄,明明身体不好,暴躁的脾气也没收下来……”
傅令元不予置评,只顺着她的话安抚道:“黄金荣会没事的。”
分道扬镳后,余岚并没有马上离开,而又回去了一趟陆少骢的病房。
他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缓和,不过止痛剂多半起了效果,所以未再见他神情痛苦,眉宇舒展开许多,额头上的冷汗也退了。
最后,余岚目光落在他那只受伤的左手臂上,饱含疼惜。
“妈……?”陆少骢朦朦胧胧地睁眼,有些迷糊,“这么快第二天上午了吗?”
“没有。不是。我还没走而已。”余岚解释。
“噢。”陆少骢处于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为什么还没走?去哪儿了?”
“去给你报仇。”余岚回答。
“报仇?”陆少骢疑虑,不瞬想到了什么,“妈,你去把黄金荣弄死了?”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抻了抻脖子,像是要从床上起来。当然,身体状况并不允许。
余岚蹙眉表示不悦。
陆少骢乖乖地恢复姿势躺好,费解:“妈,你不是说,要尊重黄金荣的身份,有长老会处置他?”
“嗯,那些话都没错,你也要谨记。”余岚帮他把被子往上拉高些,“只是先去给你讨回点利息。”
陆少骢还想再详细询问。
余岚率先堵住他:“你该休息了。”
…………
黄金荣的肿瘤长在右肺与气管的交界口,最近的一次检查结果是右肺萎缩,肺不张,并且已经发生转移,开始转移至脑部。这便是上一次原本安排了手术,结果手术前临时取消,改变治疗方案的原因。
上述情况全记录医院的病情档案里。
总而言之的结论是,黄金荣的病情恶化得厉害。
阮舒难以置信地呆怔。因为她尚记得,她被谭飞绑架前最后一次和陈青洲聊及黄金荣,分明还说黄金荣积极配合治疗,恢复得很好,现在却根本连手术切除都没法做,只能保守治疗?
显然,陈青洲为了不让她担心,撒谎欺骗她了。
“那……荣叔现在呢?”阮舒晃回神,看向送资料来的吕品。
吕品特别有板有眼地回答:“傅令元和余岚二人进去黄金荣的病房,呆了一会儿,不知发生何事,黄金荣突然吐血发病,现在在手术室。”
傅令元……心头狠狠一绞,阮舒的手无意识地垂落膝头。
又是傅令元……
不知发生何事?如今,除了陈青洲的死讯,还能有什么事能令黄金荣激动到吐血?
她不禁浑身冰凉——所以,果真如她料想的,他们杀了陈青洲尚不够,即便黄金荣对已身患重病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也要再逼死,才能彻底安心,是么?
阖了阖眼皮,她深深沉一口气,有些无力地重复:“我要救荣叔。我要把荣叔从医院里带出来。”
必须救!她不能任由黄金荣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呆在这里,到最后还没有病死,就先被陆家的那群人活活逼死!
复,她睁眼,盯住吕品,确认着问:“既然你来了,说明闻野也答应我的条件了?”
“嗯。”吕品点头,“我们Bss答应你,帮你救黄金荣。”
阮舒稍安了心,问:“计划呢?闻野能出面向陆振华要人?”
病房的守卫不少,医院又是个公共场所,她猜不到能有什么办法领着一个大活人突破重围。
何况对手是陆振华,如果正面硬来,很容易出问题吧?
至于智取——
未及她多加考虑,便听吕品道:“阮小姐,你听清楚,我们Bss答应的是帮你救黄金荣,不是答应帮你把黄金荣从医院里带出来。”
阮舒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冷起:“跟我玩文字游戏?!”
不把黄金荣从医院里带出来,脱离陆振华的掌控,还算什么救?
“阮小姐别着急。”吕品不怒不恼,依旧面容含笑,解释道:“我们Bss说,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不能从一开始把你所提的条件全部答应,万一救出黄金荣之后,阮小姐反悔了,我们难道还能强行押阮小姐你去江城?”
“质疑我的信用?”阮舒哂笑,“何必找借口?其实根本就是你们没能力和陆振华抗衡!”
她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吕品便听到自己的耳朵里的嵌入式耳机里传出闻野“呵呵”,并下达指令:“把我们的能力拿给她看!”
吕品会意,不换不忙,先道:“阮小姐稍等。”
说着,他取出手机,点击了几下之后,将其递到她面前。
阮舒颦眉,狐疑接过,只一眼,怔忡住:“这……他……”
…………
手术室外,傅令元接到赵十三姗姗来迟的汇报:“老大,荣一丢了。”
傅令元眉心异常沉洌:“你讲清楚。人不是暂时被押在雷火堂看守?”
“就是在雷火堂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给丢的!估计是看荣一被揍得半死不活,他们掉以轻心了!只安排了两个人看守!结果荣一就给趁机跑了!雷火堂的人循着血迹追到河边!就没了!大家搜寻了许久!河底的泥沙都要捞起来了!河岸边的草木都要踏平了!死活找不到人!”赵十三简直要暴起,一句不落地全用感叹号。
“对不起老大!我又犯大错误了!”最后他非常诚恳地致歉,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到他此时此刻脑袋恐怕都要栽低到地上去了。
傅令元缄默了好几秒,问:“陆爷怎么说?”
陈青洲必然得死,但陈青洲身上还存有不少料可挖,作为陈青洲的亲信,荣一是唯一一个最有可能知道全部信息的人,因为这个理由,荣一得以幸存。
赵十三:“雷堂主自行请罪了,但陆爷没有责怪他,只让手下继续找。”
傅令元微微眯眸——雷堂主一日之内失去两位亲人,陆振华也未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他,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问罪雷堂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伙儿顺着河岸往下寻,现在大晚上的,又停电,很难办。”赵十三兀自絮叨,越讲到后面,声音越低,滞两秒,他嗓音蓦然又高起来,“他奶奶的!都挨了我一枪!又被打成重伤!我不信他能跑得了!就算没在河里淹死,肯定也躲在什么地方流干血死掉!”
傅令元抿唇,没从中听出诅咒,只听出欲盖弥彰。
…………
满面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若非相识之人,怕是认不出他来。阮舒的眼里生出潮意:“他……荣一他……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吕品说。
强调得昭然,在“暂时”二字上,阮舒不免有些着急:“他伤得特别严重?会救不好?”
“不是,”吕品摇摇头,道,“不是救不好,而是我们Bss还没决定要不要救。他现在只是在向阮小姐展示一直被阮小姐所质疑的能力。”
阮舒:“……”
转瞬她清冷着眸子怒声:“人命关天能拿来开玩笑吗?!必须要救!马上救!”
吕品笑笑,不说话。
凤眸微眯一下,阮舒迅捷地抬手伸向吕品的右耳。
毫无征兆的,幸而吕品的反应足够灵敏,避开得及时,不过还是被她的举动搞出一瞬间的狼狈——这设备什么时候被她发现的……
扑了空的阮舒颇为狂暴地指着吕品的右耳大喊:“什么展示能力就是屁话!你不就是又拿个人质出来间接地逼我就范!救他救他救他!否则我绝不跟你去江城!”
吕品:“……”呃……觉得自己的存在特别尴尬,好想把耳机直接给她啊……
但不行,自家Bss享受的就是这种自己隐在幕后而有人当他的嘴巴替他传话以显得他牛掰的感觉。
而且如果判断无误,自家Bss最近貌似还多了这种惹得阮舒气急败坏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乐趣。
咦?是不是传说中的“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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