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微是被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给吵醒的。
这几日来,外人看着她是生命垂危,可顾元微却是经历了一场奇异的医学奇迹。
是的,就是医学奇迹。
她不知道游景给她用的什么药,使得她的生命体征一点点衰弱到临界于死亡点上。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她的身体就是经历了一场从死亡到新生的完全蜕变。她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摆脱了过去那种胎中带来的体弱束缚。直待休息够了,体力恢复,她便能够海阔天空,任其翱翔。
顾元微缓缓睁开眼睛,因为久未进食,睁眼都变成一件费力的事情。
入眼的,是她房中珍珠白的纱帐,她已经从来因寺回来了?
还不待她多想,沈墨冷沉的嗓音便飘进了她的耳中。
“你,很好,真的很好。”
沈墨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即使看不清沈墨的神情,她都能想象地出,沈墨此刻的脸色是何等地阴沉、冷戾。
乔暮阳一袭浅色的月白长袍,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脸低垂着,“公爹,我来之前便苦求过空空大师。大师说,他在佛前发过愿,绝不离开来因寺半步。是以我才以照顾妻主之名求父亲留下我,这样我才有机会说服父亲,让父亲带妻主去来因寺求医”
沈墨讥诮一笑,“哦,编呐,继续编,我听着呢。”
“公爹!”乔暮阳终于抬起头来,满脸坚决,眸中含泪,“暮阳没有说谎。只是只是,当听到您说让我为妻主冲喜,暮阳是真的高兴,高兴得忘记了找机会向您提空空大师的事情。后来,我随着父亲回府待嫁,心想,明日就能再见到您,明日再说也不迟,可我不知妻主的病原来已危急至此”
乔暮阳见沈墨始终不为所动,咬了咬唇,终是落下了泪,“是!您说得没有错,暮阳却是有私心,我爱慕妻主,只想留在妻主身侧,生死相随。公爹,暮阳知错了,暮阳再也不敢欺瞒于您了,求您,饶恕暮阳这一次吧。”说着,砰一声闷响,重重叩在地上。
沈墨寒着一双黑眸,望了眼一叩到底的乔暮阳,缓缓回转身,似笑非笑地凝着已然听了许久的顾元微,“微儿,你都听得了么?他便是因着那份私心,把你的生死都置之不顾了,这样的人,你还要留在枕畔么?”
顾元微有些迷糊地眨眨眼睛,看看沈墨,又费力地偏过头,望了望身子一颤之下僵住不动的乔暮阳,然后祈求般凝着沈墨,可怜巴巴地说道,“父亲,女儿好饿。”
沈墨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温柔地叹道,“你啊”便再不理地上的乔暮阳,带着怀青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顾元微却没有漏掉沈墨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时,温柔之下透出来的狠绝之色。
“都下去吧,让你们姑爷伺候我就行了。”
“可是小姐”如珠才开口,就被如宝强拉了出去。
“起来吧,我现在说话都累,可下不了床来扶你。”几句话说下来,顾元微就觉得累得她想再好好大睡一觉。
乔暮阳应声站了起来,倒了杯温水坐到床沿,“那你少说两句,一会儿吃了东西,再好好休息一阵。”说着,把顾元微半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用了些水。
这动作一气呵成,极是顺溜,毫无扭捏之态。
顾元微不禁笑了,把脸侧向乔暮阳胸口,蹭了蹭,鼻尖是她爱的寒梅冷香,“嫁给我,真的让你这般高兴么,瑾瑜?”虽说,明明整件事情是在她默许下,与游景一同安排的。可听沈墨说乔暮阳不顾她的死活就知道算计她,让顾元微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舒服。毕竟,乔暮阳最初算计了“顾元微”是不争的事实。可两人相处下来,顾元微也感受得出,他是真的对她好的。这种细腻的关怀与体贴,若非掺杂了几分真心,全凭算计是做不到的。
“妻主,能嫁给你,是暮阳毕生之愿。”
“你说话就是不老实,难怪父亲不喜欢你。”乔暮阳身子一僵,顾元微却轻笑出声,“你今年不过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何来毕生之说?而且,我不爱听你叫我妻主,私下里叫我启年便好,或者,叫我的名字也行。”一个主字,好好的夫妻关系,弄得像主仆。
“启年。”
“嗯。”
“那日公爹说,你若归去,便要我生殉。”
乔暮阳指腹轻轻掩住顾元微的唇,不让她说话,“你对我的好,暮阳无以为报,只愿真到那一日,你还愿意让我生死相随。”说着,扶着顾元微的肩膀,把她轻柔的放下,掖好被子。
顾元微凝着乔暮阳,认真的凝着他的黑眸,她明白,这话,是别有深意的。她懂得,在他的真心里,算计依然是存在的,可若他能够与她坦白,她是愿意帮助他的,只要她能够做到。
至亲至疏夫妻,但愿你我,是至亲那一对。顾元微走着神,如是想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