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的微风中,已然带了股难言的闷热。
临江府东岸码头,一艘大型货轮缓缓靠岸,宝蓝色赤金龙鱼绣纹的旗帜,在这阴沉的天气下,依然夺目闪耀。
码头工人们一见到金海国的商船标志,立刻精神抖擞的迎了上去。谁都知道,金海国这附属于大锦王朝的海岛国,最是富庶。他们的商人,出手打赏也比大锦的商人来得大方。
在码头工人蜂拥上来卸货的时候,船上跳下两个身形高挑的女子。皆是一身灰布短衣,头戴斗笠。
两人下了船,身形更修长一些的女子便回身对着正站在船头,身着丁香紫长裙,尽显奢华的女子摆了摆手。
船上的女子,则豪爽的抱了抱拳,以示回应,看着是一本正经,若仔细瞧,就会发现,她眉宇间有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女子看着岸上的两人走远,便也转身回了船舱。
“九娘,这样的人才,放走了,着实可惜。”
女子一进船舱,一身着海天蓝软烟轻纱袍的男人,便手捧着一杯清花酿,迎了上来。
闵九娘笑着接过,挑眉神态暧昧地斜了男人一眼,“你是在为我不甘心,还是在为你自己不甘心?”
男人丝毫不现窘态,一派泰然地说道,“都有。”
闵九娘仰头大笑,“流风啊流风,真没想到,你也有栽了的一天。”
秦流风薄唇一抿,顿时显出了一丝不悦。
闵九娘这才收了笑,尴尬地咳了一声,继而又贼兮兮地嘀咕,“谁让你当年对我如此不屑一顾,这叫一报还一报。”眼见秦流风浓眉一皱,冷眼射来,闵九娘立马讨好地嘿嘿一笑,“咳,这叫一物降一物,老人家都这么说的。再说了,阿启也不是寻常人,让你倾倒也不算丢你的份。”
秦流风兀自寻了处软垫,坐了下来,“我欣赏她的才华,更欣赏她对其夫的一往情深。世间女子何其多,能如她这般洁身自好,金银珠玉倾国美色皆不为所动的,又能有几人?”说着,淡淡的斜睨向闵九娘,“就如你,当年口口声声非我不娶,后宅那些莺莺燕燕又何时少过?”
“咳,别,别,怎么又扯我身上去了?”闵九娘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你都拒绝地这么明白了,难不成,我真要去寻棵树吊死算了?”
秦流风轻轻的叹了口气,闭着眼,往身后的软垫靠了下去,“顾元微,字启年,大锦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君的嫡亲侄女。三月前与大锦朝九皇女暗查大锦朝立国以来最大的贪腐大案,不幸遇难,追封为正二品尊清元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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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怎么不走了?”如宝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面色沉静,一点都没有激动之色的顾元微。得知要回家,她兴奋的几天几夜没好好睡了。
顾元微把头上的斗笠往上推了推,让自己的视线,更加无所阻碍。
顾府的门匾已经换成了郡主府的敕造金漆大匾,两旁挂着的白色灯笼虽看着有些冷情,却丝毫难以掩饰这重新修缮过的巍峨门扉,透出来的威严之气。看门人虽然一身缟素,脸上却有着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傲然感。
顾元微正有些踌躇,她感觉得到,她的死亡,似乎没有给顾府带来多少打击,相反的,她仿佛可以从这些下人脸上看到一丝喜气。
是瑾瑜肚子里的孩子,给这个家重新添上了喜气吧?如此一想,顾元微倒是轻轻笑了起来,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该出世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很期待。
顾元微正欲举步上前,顾府紧闭的大门轰然大开。两匹汗血宝马拉着一辆雕饰精美的马车,从大门内缓缓而出。
两个看门人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马车车门一开,蝶意从里头探出头来,声音趾高气扬,分外洪亮,“少夫郎要去來因寺看望少郎君,今日归家稍晚些,你们可把门看好了,别到时候没人应门。”
“岂敢,岂敢。”两个看门人点头如葱捣,跪送马车出了顾府大门。
马车之后,还跟了两辆奴仆所用的青布蓬马车,这之后,张泉带了八个护院紧随着。
张泉习惯性地向四周一扫,顾元微赶紧低下头,拉了还激动地有些呆愣的如宝,转身就走。
张泉浑身一震,拽住缰绳的手猛然一紧,身下马匹一声长鸣。
“总教头,有何不妥?”
“没事,走吧。”
“小姐,你怎么了?”如宝纳闷地瞄了眼面色异常严肃的顾元微,这三个多月来,多数时间都在船上,许久不坐马车了,颠得她快吐了。
顾元微皱眉头,拨开窗帘,静静地看着飞驰着后退的树木,动了动唇,想把她所想的分析给如宝听,又觉得大约只是她多想了,便摇了摇头,“大约是近乡情怯吧。”
如宝听着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小姐,要是老爷知道您没事,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哎呀,许久不见娘亲,爹爹,和哥哥,我真是怪想他们的。”说着说着,小脸就红了起来,“小姐,你是不是又要说我长不大了。”
顾元微收了视线,轻轻一按如宝的手背,“人之常情,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想他们是正常的。何况,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
如宝一听,顿时红了眼睛,“小姐,你胡说!要不是你,我都回不来了。”说着,抓着顾元微的手,摩挲着她掌心的老茧,“小姐,您的恩情,如宝一辈子为您做牛做马,都还不清。”
顾元微突然伸手,在如宝额头弹了一下。
如宝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小姐,很痛的。”
“那就少拿这些好听的来哄我。”
如宝委屈的瘪瘪嘴,“我都说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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