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四下里一片黑暗,方才滴滴答答下了几点雨,连地面都不曾打湿,却叫这拂过耳畔的微风带上了几分凉意;林清微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长斗篷,抬头放眼看去,七八点星子隐匿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并着不远处宅院门前树影斑驳里两盏影影绰绰的红色灯笼,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凄幽而诡秘。
“都安排好了?”林清微压低声音,蚊讷一般,问着身后的暗季。
暗季慎重地点点头,将怀中一卷纸轴取出来展开。林清微伸出手指触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正是此处宅院里的房屋布局;面前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庄子,乃是忠顺亲王徒嘉旻最喜欢的一处地方,今夜,他亦宿在此处。
眼底滑过一丝幽暗光芒,林清微袖里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出鞘,刹那间寒光转瞬即逝,似是得到了号令一般,后面众多暗卫无声无息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青衣同样是一袭黑色短打装扮,动作利索地反手握着一条长鞭,缠在臂膀上。自打那一年在燕云十八镇遇刺后,回到京城,她便让暗卫下了狠劲儿教导自己的鞭法,如今大小也算是个中高手。
“殿下,更深露重,您还是先回去吧!”青衣竖着耳朵仔细另一边的动静,良久都没有闻得什么异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咱们已经步步筹谋,此处被团团围住,想来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忠顺王爷决计是逃不出去的!”
林清微抬手止住她的话头,专心致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门口两个摇摇摆摆的红灯笼,昏红静谧的光芒下面,谁能想到隐藏着的却是足以动摇国之根基的阴谋诡计呢?她拔下发髻上一枚朴实无华全无装饰、通体光溜溜的银簪子,两指捏住簪头,向左向右扭了几圈,便见那簪头被拔了出来,露出里面约莫十根蓝莹莹的金针来,挑了三根递出去:“兵贵神速,不管怎么样,小心为上!”
见林清微坚持,青衣不再劝她,静静地蹲在树丛之中等候消息。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只听得宅院西北角略微有些骚动,只是片刻的功夫,呼哨声,女子的哭泣声,奔窜乱逃的脚步声,还有兵刀清脆而冷冽的撞击声,像是一滴水炸开了油锅一般,在这深夜寂静中令人心头颤颤。
林清微眸子晶亮,耀熠得仿佛现下里退开的夜空中闪烁的星子:“暗风,去瞧瞧情势如何了!”因为一直抓着匕首的手柄,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此时察觉到这一点,见暗风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低下脸来,掏出帕子在掌心握了握,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才二十余年的安逸日子,当初金戈铁马,电闪旌旗日月高,现下里不过这样小小的除叛,便让自己紧张起来了呢!
徒嘉旻怀中抱着一具白嫩的身子睡得正香沉,忽地被窗外传来的一声尖利刺耳的喊叫惊醒过来,怀里的人也迷迷糊糊地黏在他臂弯间蹭了蹭:“王爷,怎么了?”
在自己的庄子里怎么敢有人惊扰?若是平日,被这少年这般挑逗着,徒嘉旻早就不管不顾地上去先乐一趟儿再说;只是这会儿,徒嘉旻心生不妙的预感,并没有理睬他,将方才还在与他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的清秀少年推开来,带了些烦躁地扯过衣架上挂着的衣物,胡乱地穿好,趿拉着床边东倒西歪的鞋子,三两步上前开了窗子。
“王爷?”那少年被毫不留情地推开来,正撞在床头的细节圆木上,吃痛地眼角盈盈含泪,见忠顺不理睬他,他娇嗔着又唤了一声:“王爷,人家撞得肩膀疼哩——”
听见外面的声响,徒嘉旻脸色骤变,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男宠撒娇耍痴地邀怜?自己此番带了几个重要的幕僚一并来庄子上商量与匈奴结盟之事,本就十分机密,连王妃秋氏都以为自己是去云花楼中看花魁去了,怎么会闹出乱子来?
他脑海中转了几转,突然想起之前云陶提起,说是自己与幕僚在书房谋事之时,外面有人偷听;那时他只以为是云陶为了争宠而耍的小心思,便随口允了他动用府中侍卫,后来亦是不了了之……想到这儿,徒嘉旻简直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瞧着外面的架势,必然是大事泄露出去了!
也不点灯,就着窗外的火光,徒嘉旻慌慌忙忙地将床头一处暗格挪出来,取出里面的一叠书信,四下转了两圈,随便地往怀里混乱揣上,从旁边桌屉中翻出一把许久未用的长剑,声色急厉地喊了两声。
一道身影有些踉跄地冲进了院子,细细看去,后面还跟着个脚步跌跌撞撞的人,徒嘉旻微微怔愣了片刻后,舒了一口气。
“王爷,不知哪来的黑衣人弄得庄子一团糟糕!”后面跑得急促的正是忠顺王府的管家,只见他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瞧着这些贼寇竟是不管不顾的,咱们带的侍卫不多,勉力正抵着他们,王爷还是先躲躲吧!”
这管家并不知晓个中究竟是什么情况,徒嘉旻一听,却是心凉了半截,这是要撕破脸皮了呀!他恨恨地咬着牙,将屋子里方便携带的财物,诸如小件的金银玉器还有些银票塞进靴筒里,招手让那个已经有些疲力的侍卫断后,便顾不得其他事情,大跨步地向外面走去。
……
暗季烦躁地将手上短刀狠狠地掷在地上,刀身整个儿没入土中;看着面前泪水涟涟的俊俏少年,他狠狠地踢了旁边的廊柱一脚:“他奶奶的,居然叫人给跑了!暗离暗尘,去查看一下这里有没有什么密室还是密道的!余下的人给我守着院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