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归宁
吃饭时候,顾氏一家人都出来了。
如今玉仪先是鲁国公府六夫人,然后才是豫康公主外孙女,跟顾家亲戚关系反倒靠后了些,府里下人态度为尊敬。从前多只是没把表小姐服侍好,挨几句训斥,如今若是出了差池,那就是怠慢了鲁国公府人了。
吃饭时候,徐月岚照旧站跟前吩咐调停。
玉仪今儿回门过后,除了每天晨昏定省,以后每次一起吃饭时候,也得这么服侍婆婆,因此留心看了看——小汤氏就比自己大十几岁,等她老了不,自己也是一个老太婆了,还真是不好熬出头啊。
顾明芝旁边戳了戳她,低声笑道:“就吃个饭功夫,也要想啊。”
玉仪愣了一下,才领悟过来是说自己想某人,笑了笑,朝对面看了一眼,——罗熙年正和舅舅谈笑风生,旁边表哥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喂……”顾明芝附耳问道:“他对你好不好?”
玉仪心念一动,凑近压低了声音,忍住笑意道:“听说他和容二两个人很熟,你点嫁到平昌候家去,到时候不用问我也能知道了。”
顾明芝先还一本正经听着,听到“容二”,又是什么“点嫁过去”,顿时反应过来是取笑自己,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好哇,你这个丫头皮痒了。”
玉仪被戳到了痒痒肉,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惹得对面罗熙年看了过来,问道:“什么笑话这么逗乐?说出来大家听听。”
玉仪当然没法当着众人说,只是含混应道:“几句闲话。”
“是笑话,好笑着呢。”顾明芝却不肯放过她,一脸我要报仇得意之色,朝罗熙年笑道:“她这会儿不好意思说,回头单独告诉你。”
李氏蹙眉道:“别胡闹,有客人呢。”
顾明芝低头吐了吐舌,又看着玉仪抿嘴一笑。
徐月岚看眼里,不由有些羡慕——因为父亲立场不坚定丢了官职,家里情势急转直下,并且大姐夫广宁郡王也受了影响,连累姐姐不好做人。说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看见姐姐了。
再看丈夫一声儿不吭,分明是对表妹嫁给他人不能释怀,今儿表妹夫来了,居然连个寒暄客套都没有——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有点生气,又因膝下空虚,觉自己累死累活没意趣——
可惜命已经是这样了。
“表嫂,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玉仪说话间,瞧着徐月岚脸色不大好,可她毕竟是高门大户出身,岂有当着客人摆脸子?想来是身体不适了,说道:“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坐下歇歇。”
顾明芝也道:“大嫂你不舒服就别站着了。”
“没事。”徐月岚倒是突然醒过神来,——自己到底胡思乱想什么啊?都已经是顾家媳妇了,不管丈夫好不好,娘家得不得势,日子都是一样没法改变。
居然当众走起神来,回头加让婆婆不满意了。
李氏扫了一眼,说道:“不舒服就先歇着。”
徐月岚嫁进顾家有些时日了,对婆婆口气颇为了解,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哪里还敢顺着杆子去歇息?赶忙笑道:“没事,好好呢。”到底还是职责,伺候着长辈和客人用完了饭。
玉仪下午就要回去,顾明芝便拉了她去屋里说话。
两个姑娘家能有什么话要说?况且顾明芝是从小含金汤匙长大,几乎没受过半分委屈,便是有一些小烦恼,玉仪眼里也算不上什么。
因此东一句西一句,两个人闲闲说着家常话。
“小姐?”一个小丫头外面喊话,说道:“方才大奶奶身子不适,让府里大夫过去瞧了,说是有了两个月喜脉!”
“喜脉?”顾明芝愣了愣,继而兴奋起来,“这可是大喜事啊!”拉了玉仪,“一起过去,咱们也好跟大嫂道个喜。”
外祖母家要添丁了?能有生之年看到重孙长大,外祖母一定很高兴,玉仪自然也是高兴,笑道:“可惜来得匆忙,只有等回去再补贺礼了。”
顾明芝拉着她一面走,一面道:“你又不是神仙,还能算着谁家有喜事不成?管他什么礼不礼,只要人亲自到了就是情分。”
玉仪笑道:“你说很对。”
徐月岚换了一件姜黄色交领短袄,底下是一袭软绸多褶儒裙,脸上神色都比先前柔和了几分,见人进来起身道:“请坐……”
话音未落,李氏便旁边急道:“哎呀,都说了不能猛地起身了。”
丫头们赶忙上前搀扶,小心翼翼让徐月岚坐下,一副轻拿轻放样子,好似主母是一件易碎品。
徐月岚有些尴尬,勉力笑道:“娘你别担心,我知道了。”
李氏“嗯”了一声,又道:“小心肚子,头三个月是要紧。”
玉仪冷眼瞧着,表嫂顾家日子似乎不太好过,或者说做媳妇都是如此,即便怀孕了也得看婆婆脸色——不过母凭子贵,表嫂若是能够一举得男,今后说话也会硬气一些了吧。
李氏回头看了看,对女儿道:“看过就行了,你一个姑娘家别呆这儿。”又扫了一眼玉仪肚子,再看儿媳时眼神便柔和了不少。
玉仪其实是瞧见了,只是假装不知,朝徐月岚笑道:“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备礼,身上东西又不合适,等回头再送过来。”
徐月岚含笑回道:“都是一家子亲戚,不用客气。”
李氏又朝丫头问道:“你们大爷去哪儿了?让找个人半天也找不到,自家媳妇都有身孕了,还不知道早点回来。”
顾明芝笑道:“哥哥又不知道嫂子有喜了。”
玉仪觉得自己这儿有点多余,又客套了几句吉利话,让徐月岚好生养胎,便微笑着告辞回去了。
回了罗府,玉仪便让人去准备贺礼。
彩鹃按她吩咐出去交待了,折身回来叹道:“若是夫人能沾一沾喜气,也怀上就好了。”不过又是发愁,“听说妇人年纪太小,不好……”觉得底下话不吉利,便止口没再说。
玉仪猜得出她要说话,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有些荒唐,——自己这具身体实太过稚嫩,勉强承受鱼水之欢还可以,但是生孩子……,简直就是拿命去博,而且还是希望很小那种。
古代可没有剖腹产,万一卡壳就是一尸两命。即便是自己运气好,有那个命把孩子生下来,估计也会元气大伤,没准儿活不了几年撒手走了。
年幼失去母亲庇佑孩子会如何?——如果是女孩儿可以参考自己,如果是男孩儿可以参考罗熙年,不对……,他上头好歹还有一个哥哥。即便哥哥不了,还有一个嫡亲亲嫂嫂,再者他自己也慢慢长大了。
玉仪想说这两、三年都不打算怀孕,又不忍让丫头们彻底失望,于是懒得多说,没接话只是闲闲做着针线——手艺虽然不是太好,但简单普通衣服还是能做,打算给罗熙年做一套贴身衣裤,不论好不好总是一个心意。
罗熙年从外面进来,看见小妻子手上飞针引线,颇有几分贤妇样子,不由笑着趣道:“你会不会?别扎着自己手了。”
玉仪笑道:“扎了手就可以偷懒了。”——想提孔家是却不好开口,有些事心下明白就好,说破了反倒有些不美,哪有做女婿为难岳家?只是他恩情,自己却是牢牢记心里。
“好一个懒婆娘。”罗熙年见是给男人做衣服,心情愈发好了,又见玉仪看着自己不说话,干脆把脸凑近了些,问道:“是不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玉仪原本有些心情低沉,被他逗得一笑,“是,真是罗婆卖瓜……”
话未说完,便被对面人捉住了手,放脸上摩挲,罗熙年嗓音低沉,带着些许诱惑味道,“你夫君不光看着不错,摸起来是滑不溜丢,不信你试一试。”
“小心针!”玉仪赶紧扔了手中活计,迅速推到了一边,又侧首瞧了瞧,彩鹃早就没个影儿了。
罗熙年见她连彩鹃也避讳,好笑道:“你还真是胆小啊。”
玉仪有点汗颜,这根本就不是胆小好吧,而是对当着外人亲热不习惯,没法把活生生人当做一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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