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永邵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先生有了一个追求者。
不,他并不拒绝先生再嫁,甚至有给先生介绍再嫁对象的想法,但是第一次见到先生的追求者,那种震惊依旧从骨子里渗透出来。
怎么会是他!
每个城市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风云人物,他们出身高贵,博学多才,风度翩翩,是城中人拿来教训自己家孩子的比较对象,也是城中许多少女芳心暗许的意中人。
这样的风云人物也往往会毫不意外地迎娶一位门当户对容貌出色的少女,将家族延续下去。也许会再生一个同样被人羡慕的儿子,继续当年风云人物的风采。
但是,这样的风采中,绝对不包括对一个身份不明的失婚小寡妇的追求——没错,何晓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没了夫家的女人。
韩永邵发现定国公家的公子戚含之频繁出现在何晓的家中时,时间距离何晓与这位公子的再次相遇,也已经过去了几月,时间赫然已经是快要过年的时候了。
韩永邵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先生与戚含之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所以,当他看到戚含之来帮先生开门的时候,有一种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的震惊。
一脚轻一脚重地走进何晓居住的小院子,椿萱站在门廊下分外无奈:“戚公子,您就别和我这个下人抢事做了,好吗?回头夫人又该说我了。”
戚含之的笑容很是清俊,对着椿萱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是我疏忽了。我只是正好在门口,所以顺手为之。倒是忘了椿萱姑娘的坚持。”
韩永邵在旁边惨痛地偏过头去。这样的戚含之,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他就是感觉出了浓厚的,讨好之意。
可惜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就连讨好这种事,戚含之做来都让人无论如何都没法生气也不会觉得过于谄媚。
椿萱对着戚含之皱了皱鼻子,转头欢快地招呼韩永邵:“韩大人,夫人在后院呢。”
韩永邵回神,连忙说一声知道了,转头对着戚含之行了一礼。戚含之的笑容不变,对他点头为礼:“韩大人。”
“韩大人当日所言,果然不虚。何夫人实在是天纵奇才。”戚含之慢条斯理地说着,笑容春风拂面:“只恨相识太晚,平白错过许多岁月。”
韩永邵暗中按下了心中不安的感觉,替何晓谢过了戚含之的称赞。
见了何晓,韩永邵行了一礼,说起邀请何晓到自家过年的事情:“先生在这边也是孤身一人,祖母和父亲都有心想请先生一起过年。”
何晓去年过了一个冷清的年,今年也依旧不怎么想凑热闹,只是拒绝的话尚未出口,戚含之就已经笑容满面地说:“我也是过来请何夫人去定国公府过年的。”
他神色从容,言辞之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之意:“父亲听闻我有此想法,亦是大加赞赏。还请夫人赏脸,休要让我在父亲面前夸下的海口破灭。”
他笑眯眯地说着这些话,边上韩永邵目瞪口呆。这个时侯,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家伙,似乎对自己的先生有那么有点意思?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在边上一言不发地围观。椿萱见了,过来戳戳他的衣袖,拉了他到边上轻声问他中午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先生做了个什么叫做大棚的东西,今儿有上好的绿菜呢。”
韩永邵立刻就被勾引走了心思,开始和椿萱讨论起中午的菜式来。
等他讨论完毕,这边何晓已经无奈地对着戚含之摇头不止了:“小公爷何必如此,在下不祥之身,若是去了国公府上,只怕为人不喜。”
戚含之微笑:“父亲已经同意,又有何人不喜。”
对着他万年不变的笑脸,何晓觉得,压力有点儿大。这番心意,她明白,却实在是接受不能。偏偏戚含之是个坚持不懈的,直白的拒绝与婉转的回绝都尝试过了,对方依旧笑微微地跟在身边不放松,这番作态让何晓越发觉得压力大了。这种时候能够狠得下心黑得了脸的椿萱又不在身边,实在是……
戚含之看着拒绝的何晓,心中平静无波。
对家族来说,这个女人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自己来说,却是自己最想要的选择。
身份不明又如何,曾经有过丈夫又如何呢?
本朝从来就不轻视女子的存在,女子如今已经慢慢走上朝堂,日后若有可能,只怕也要在朝堂之上占据半壁江山。
那么,区区一个再嫁,又如何?
戚含之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但是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循规蹈矩,这一刺,他想任性一回。
转头过了年,戚含之的追求行动已经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何晓的拒绝也已经是传遍了京城。若不是她深居简出,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人还少,如今只怕是一出门就有不少人围观了。
偶像效应,可见一斑。
于是,桃花再开的时候,何晓决定离开京城。
这京中的风景,她已经看得够多了,也是时候四处走走,享受另外的,不同的美景了。
椿萱对此有些不太理解,但是何晓坚持,她也就非常认真地去收拾性状。将屋子典出去以便有人守着,在某个下着桃花雪的早晨,何晓与椿萱悄悄地离开。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椿萱问何晓:“夫人,我们真的去江南吗?”何晓笑道:“江南,是极好的地方,椿萱不想去吗?”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江南风景,心慕久以。
然后,她开始慢慢地讲述,那些书中的江南美景,江南风情。
椿萱被何晓说得心中意动,当即点头不止,开始畅想自己到了江南,要见识什么样的风景,吃什么样的美食。
何晓听她兴致勃勃地说着,倦意慢慢地就涌了上来,然后,在摇摆的马车中,沉沉睡去。
直到,在椿萱的尖叫声中醒过来。
“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恐惧与不安,何晓尚未睁开眼,就感觉到身下的马车速度飞快,稍有不慎就是翻车的危险。
马车夫在帘子外破口大骂,椿萱一只手紧紧地揪着固定在车内的的凳子腿,另一只手去推何晓:“夫人,夫人,这车夫动了歪心思。”
何晓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在颠簸不平的马车中如履平地。椿萱却不曾注意到这一点,依旧惊慌失措:“夫人,这人忽然变了方向,马车也越来越快,我怕……”
何晓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不必担心。”
她的声音平稳镇定,椿萱紧张的心情也稍微得到了安抚,平静了那么一点儿。
门外的马车夫依旧狂躁不安,在何晓掀开车帘的时候,回过头来,眼睛发红:“贱-人,你到底得罪了谁!”
何晓微笑不语,让他更加大受刺激,甚至有放弃手中紧紧握着的缰绳,扑过来的动作。何晓依旧微笑:“你若是现在放手,就算是你杀了我,你也要跟着一起陪葬。如果动作小心,这惊马,也不是不能平静下来的。”
瞪着何晓好一阵,那人的身体颤抖着,转过身去。何晓可以听到他依旧在低声地咒骂,设想着许多如何折辱何晓与椿萱的情况。
椿萱也听到了,脸色越发苍白,小心翼翼地揪住何晓的袖子,眼泪汪汪:“夫人……”
何晓拍拍她的手臂,对她微笑:“别担心,大不了,就是陪着这辆马车一起报销了?”话音未落,椿萱就大声反驳:“我才不想死,我还没嫁人呢!夫人……”
何晓轻轻地微笑,握住她的手:“那么,我就一定要等着你嫁了人,才能走了?”椿萱继续眼泪汪汪:“夫人,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说笑了。如今,想法子让马车先停下来才是。”
见她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何晓心中一软,安抚地说:“好,我来想办法。”
说完,提着裙子到了门口,掀开车帘子,在马车夫转头过来的瞬间,一脚将他踢了下去。
马车夫手中还握着缰绳,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来不及转换,就已经落了下去。在惊马的快速中,他刚刚落到地上,就被弹了起来,又重重地落下,整个人瞬间就鲜血淋漓。
随后,他在砂石的地面上滚动了一阵,被擦伤的地方一片血红。何晓从裙子下取出早早地放在那里的匕首,砍断了缰绳,在马车夫的身体被磨出白骨之前,他翻滚着往后退去,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手中还握着被砍断的缰绳。
那个时侯,何晓的马车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椿萱的一张脸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被砍断了缰绳的奔马越发不收约束,两匹马开始往不同的方向奋力狂奔,追求自己的自由。马车开始颠簸,左右摇晃,似乎下一刻就要翻倒。
椿萱惊叫一声,紧紧地握住了凳子腿。
何晓轻笑,又是一脚,直接将马车的窗户踢了下来,随后对椿萱说:“松手。”
椿萱战战兢兢地看着何晓,手却更加紧地握住了凳子腿——马车现在晃动的幅度更大,如果不握住凳子腿,椿萱觉得自己跟你就站不稳。
她抬头看着何晓,泪眼朦胧中看到何晓的身影,站在那里仿佛站在平地一样,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夫人。”
何晓知道她的胆怯,轻轻地笑着,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的安全。来,松手,不松手,我怎么将你带出去?”
看到椿萱握着凳子腿的手稍松,何晓就毫不犹豫地将她一拉,两人从马车的窗口穿了出去。
随后,椿萱痛哭了一声,她的小腿被窗口的碎木片划破了。
但是,当她平稳地站在那里,被何晓扶着看着马车摇晃着继续前行,带起滚滚烟尘,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可以预见的将来在两匹马的作用下四分五裂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升起浓厚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这份庆幸,甚至让她的眼泪都憋了回去。
“夫人……”回过神的椿萱开始狐疑地看着何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晓微笑,歪头看她:“什么事?”这种时候,她甚至连别的表情都没有了。
“夫人居然是会武的吗?”被这样的八卦震惊了的椿萱甚至短暂地忘记了小腿上的痛,张着嘴看着何晓,目光中满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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