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景帝在朝堂上被太子殿下气得当场泣血昏厥,这一病竟是七日不醒。
太子对父皇还算是孝顺的,整整七日都跪在寝殿外,忏悔认错,为父皇祈福。太子期盼父皇早日醒来,若就这样归西了,日后史书上一定会记载,嘉景帝是被太子爷气得当场昏厥,给后世留下一个太子不孝的骂名。
为人君者,最注重名声,太子也不例外。
是以,他跪伏在地,嘴里念的祈福经,是无比虔诚的。
七皇子那边,这几日间是除了日夜诵经,为嘉景帝祈福外,还做了不少其它事。任命了专门的官员去调查陆磐石小霸王,这几年间做过的所有坏事,以及太子和太子妃是如何以权势压人,逼得受害者不敢声张,一次次吞下苦果的。
第八日清晨,昏迷了七天七夜的嘉景帝终于在太医的努力下,睁开了雾蒙蒙的眼,周遭一切都看不清楚,醒了,也处在一片混沌之间。
“父皇,您终于醒了……”
迷迷糊糊中,大殿外响起一声哭腔,嘉景帝听出来是太子,这小子还惦记着父皇,嘉景帝心中一股暖意腾起。兴许是心情佳,眼睛也渐渐恢复了清明,一摆头,只见太子从大殿门口一路跪着膝行而来。
“太子,跪着膝盖疼……”嘉景帝梦中才刚见过难产逝去的文惠皇后,眼下对爱妻留下的骨肉满满都是疼爱,哪里舍得太子膝行而来,“快起来,别磨坏了膝盖……咳,咳……”
“父皇,您别说话,儿子这就起来。”太子见嘉景帝又猛地咳嗽起来,哪里还敢继续跪在地上让嘉景帝担心,慌忙站起身扶住挣扎着起身的嘉景帝。
正在此时,宫外头告御状的大鼓,一阵阵敲响。
听得嘉景帝头疼。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就着外头告御状的鼓声,跪在外头的言官匍匐上前,大声禀报道,“皇上,这几日,京城中涌现了不少想告御状的百姓。您听,大鼓的声音又敲响了。”
一个又字,就是说嘉景帝昏迷这几日,也是响过的。
“何事?”嘉景帝喘着气问。
“启禀皇上,都是状告太子殿下平日里纵容小儿子,仗势欺人,一味庇护,有苦无处诉的老百姓。”言官立起上半身,声如洪钟道,“有被小霸王挑断脚筋的,有断裂几根肋骨的,有双眼从此失明的……”
听到这话,嘉景帝心中一寒。
他才刚昏迷一次,七皇子党便蠢蠢欲动,急于要揭开太子曾经做过的错事,想往太子头上扣“纵容儿子行凶”的罪名了。
不过,能被扣上,也是太子不争气。
嘉景帝瞪了低下头的太子一眼。
“儿子……儿子……”太子猛然听到外头言官的话,第一反应是震惊,因为这些事儿他都不知道,刚想斥责言官胡说八道,胡乱往他头上扣帽子,太子猛地想起琪哥儿的事来。
有些事儿,兴许他不知情,却真实发生了。
他不出面,也会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出面,比如,太子妃。
思及此,太子一时不敢辩驳。太子妃是他的爱妻,作为男人,他得护住自己的女人。纵容儿子行凶,扣在太子头上,不算特别重大的罪过,只要他以后悔过,严加看管儿子,不至于影响他的太子之位。
可这罪名,若是落在太子妃头上,就不一样了。太子知道,一向不大喜欢太子妃的父皇,一定会借此机会废掉太子妃,给他另娶名门闺女的。
虽然名门闺女,能在登基为帝的事上,给他莫大的助力。
可太子在女人问题上,已经吃过上一任太子妃的苦了,说什么都要留下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太子妃。
这夫妻相处,还是与心爱的女人相处,来得舒坦。
这一点上,太子不准备妥协,是以此刻他只能选择独自承担“纵容儿子行凶”的罪名,绝不将爱妻牵扯进来。
“儿子知错,父皇,以后一定严加管教。”太子低下头,虔诚地再次跪下,一副认错的表情看得大病初醒的嘉景帝都不忍再训斥他什么。
“你退下吧,让父皇休息一下。”嘉景帝闭上眼重新躺下。听到太子退下的脚步声,嘉景帝想办法让自己心中静一静。
可是,眼下这大好时机,与太子殿下有仇的那些人哪里能放过,等太子一退下,大殿外头便囔囔开了。
“皇上,老臣有要事禀报。”
“皇上,臣有重大内情禀报。”
一时间,一批朝臣跪在大殿外头请奏。
嘉景帝被他们一个个囔囔得头疼,史书上,皇帝被朝臣逼得头昏脑胀的事,嘉景帝是第一次有了深刻体会。近些年来,嘉景帝一直试图压制七皇子的势力,可是七皇子太会用人,嘉景帝凭一己之力,竟是逐渐弹压不住。
这番他病了,他的身体,嘉景帝自己知道,恐怕时日无多。
宫中不少人都是七皇子和皇后的眼线,恐怕七皇子也知道实情了,才会赶在他咽气前想捅出太子的巨大纰漏,怂恿朝臣一个个来弹劾太子……想废掉太子。
嘉景帝想最后保护一次疼爱了多年的太子,那是他和文惠皇后云裳唯一的骨肉,他不想废掉。
可是病中的他,哪里抵挡得住一本本弹劾太子的奏折。
“皇上,老奴知道您爱文惠皇后,可是这储君关系到江山社稷,有些事儿,您必须知道……”伺候嘉景帝四十余年的老太监哽咽着声音道,“这些奏折老奴都替您瞧过了,桩桩件件都是……哎,老奴念给您听吧。”
听到老太监的话,嘉景帝心中悲凉,不知何时,这身边的老太监都已被皇后收买了去,可笑的是,他竟眼下才明白。
“你闭嘴,朕不想听。”嘉景帝眼下唯一能护住太子的地方,便是对朝臣的话不听一字,对奏折上的字不看一眼,假装那些事儿从未发生过,唯有此,才能在他死前保住太子的地位。
嘉景帝看这光景便知道,七皇子党的人一定是抓着了太子的重大把柄,眼下才急于在他过世前,翻出大案来,好废掉太子。
“你闭嘴,朕不想听。”嘉景帝几乎吼出声,双眸瞪着老太监。
“皇上,事关太子,便是事关国家安危。”皇后在凤仪宫听到风声,立即来到嘉景帝寝殿,嘴里的话铿锵有力,让嘉景帝一时无力反驳,“皇上身体不适,不宜长时间阅读奏折,不如臣妾念给您听。”
这皇后,是继后,是七皇子的生母。
当了三十余年的皇后,她老早就想废掉先皇后那不争气的太子,立自个德才兼备的亲生儿子为储君,可奈何嘉景帝一直护着太子,对她的枕边话一点也不听。好不容易熬到七皇子势力强大起来,眼下还不趁着嘉景帝有口气时,拉下太子,更待何时。
眼神扫过奏折上的字句,皇后心内几乎笑将起来,这些罪名,足够废掉太子十次了。
“嘉景三十二年,太子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派遣无德无才的
官员前往受灾地,致使大批灾民暴动,引起起义军数十支。”
“嘉景三十三年,私下里勾结胡虏,将云远等城镇拱手让给胡虏,只为获得胡虏大汗名义上的支持。”
“嘉景三十三年,太子与父皇抢夺妃子,将秀女曾氏私下里偷偷占为己有,提前从一轮选看名单上除名。”
……
一条条,一桩桩,多达二十余条,听得嘉景帝心头暴怒。
卖官鬻爵,勾结胡虏,这些都是嘉景帝的大忌。为帝近四十年,嘉景帝绝对算得上是个明君,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没想到,他维护了几十年的太子,竟是个如此不堪造就之才。
胸中气闷,又是大病初醒,一口老血再次喷涌而出。
“不得了啦,皇上被太子爷再次气昏过去啦。”
“皇上……”在外等着商量废太子的大臣,各个嗷嚎起来。
才刚回到太子府的太子,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听到了宫里的消息,一时吓得双腿都发软。
若不是父皇及时气得昏厥过去,他现在是不是就可能不是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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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伯父,您帮帮我一把……”害怕得浑身都颤抖的太子,一把跪下抱住摄政王大腿,此刻,他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皇伯父疼爱他的那些个场景,一个个回忆着说,“小时候您那般疼爱我,现在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太子可怜兮兮地搂住摄政王大腿,跪在地上祈求。比起太子殿下的尊严来说,太子的位置更为重要。
他害怕被废掉,害怕多年来的养尊处优一朝泡汤。
“太子,我的孙儿如今还躺在床榻上呢。”摄政王陆昭山想着那日太子的态度,心底早已寒冷下来。
一眼都不想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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