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她,我微弱地笑了笑,神志渐渐清明过来。
秋瓷见我终于醒来,恨不得跪地合掌感谢上苍。她一脸笑容映入我眼里,仿佛有着异样的熟悉,除了父母,还有谁在此时一样关切我……
“多谢你。”我微笑,勉强抬起手,覆在秋瓷的手上。她的手有些凉,并不像梦里握住那样温暖安稳。可惜,到底是在梦里。秋瓷却顾不得我这些心思回转,已匆匆转身唤人,欢喜道,“贵妃醒了,快传太医!”
难为亭太子还惊动了太医,怕是费了许多风险周折。我微微侧首,看见秋瓷一阵风似的折回内室,将几名侍士兵使唤得练达自如。这真是个体贴得力的女子,可惜跟来了军营受了惊吓……我不觉歉然,却听秋瓷欢喜道:“多亏亭国太子殿下带来这位妙手太子,只两剂药就让堂姐醒来,若让先前御医拖延下去,还不如……”
“亭太子?”我骤然出声打断她。秋瓷“啊”了一声,忙道:“秋瓷只顾欢喜,忘了告诉堂姐,早间亭太子前来探视,专程带来太医为你诊治。”帷幔间,良久我没有出声。秋瓷忐忑地想,堂姐或是责怪我不该让亭国太子入内,忙垂首道,“秋瓷无能,亭太子执意入内探视,秋瓷拦也拦不住……”
“他,到了内室?”我弱声问。
“是。”秋瓷越发忐忑不安,“太医为堂姐你诊脉时,秋瓷未能入内,只有亭太子在侧。”
那轻柔如五月的风,带着熟悉的气息,竟未想到是他。
我缓缓将手交握,手上仿佛还停留着前一刻的余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这一病,足足过了七八日才算好起来。亭太子却再未出现,只有太医以替我诊治留在此成城,每日探视,亲自侍药。但那三万铁骑并未进京城,那么亭太子就定未进京。
老太医年过古稀,性情和善,听他说,成城这里的宅子是亭太子私自买下的,离京城不远,快马一夜可至。问及再多的事,老太医却缄口无言,口风纹丝不漏。
南地正是隆冬时节,入夜风雪骤急,南地这次的冬夜万籁俱寂。
错金麒麟暖炉加了香木末在炭上,暖雪融融,熏人欲睡。秋瓷早早熏好了衾枕,催促我早些安歇。一番患难下来,二人添了姐妹的亲近。
我披着亭太子命人赶制的紫貂裘,倚在窗下倾听风雪呼啸之声。
昔日齐国也落雪,齐国的雪说不出的空灵曼妙;风雪却包裹了刀锋般声势,尖啸盘旋在夜空,似有着摧毁万物的魄力。我听得入迷,神往于不顾一切的凌厉之声……暮然,风雪里传来吱呀开门声,踏雪而入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谁?”秋瓷一惊,来人夜入内宅,外院的仆役竟没有半点动静。
“太子殿下到了。”外头传来熟悉的语声,令秋瓷呆住。
我披了貂裘匆匆迎出,房门开处,风夹着雪粒倒灌进来,吹得灯影摇曳。四盏风灯在庭中飘摇明灭,照见雪地上一行人,个个身披连帽斗篷,周身遮得严实。
为首一人负手而立,身后有人挚起伞,鹅毛般的雪片被风卷得回旋飞舞,扫上他飞扬的玄色风氅。雪映入,人踏雪,茫茫夜色也在他身后淡去。
亭太子掀了风帽,朝我欠身而笑,“本太子星夜冒雪而来,可否进屋讨壶热酒?”
他立在门前阶下,双足都没入厚厚积雪,笑容却似煦春三月。迎着那熠熠目光,我一时有些恍惚,心中百般起伏,或焦灼或猜疑,都在这一刻平静下去。不过几日未见,我见他倜傥风神也平添几分疲惫---其间多少关切操心,此时无须多言,彼此都是明白的。
我和他相视而笑。
烛影下,翩翩王孙,无人之质。
或许是连夜冒雪之故,借着灯色只觉他一脸倦容,眼底虽有笑意,却不似当日飞扬神采。我心中微微沉下来,若非何事,必不会连夜冒雪而来。
亭太子却环顾四下笑道:“这地方有些寒碜,可还住得惯?”也不待我回答,他已自顾自在椅中坐下,闲适如在家中,随意将脚一伸,“我可以脱靴吗?”
我一怔,见他沾满积雪的靴子被屋内暖意一烘,雪水都化出来了,将波斯绒的毯子弄湿了一大片。他认真地望着我,不像是在说笑,“可以么?”
我不觉莞尔,“殿下请便。”
他俯身脱下湿靴,坦然将一双修洁的赤足踩上绒毯。仆役取来干净靴袜替换,当着贵为大齐皇妃的我,他又若无其事地穿上靴袜,末了抬头一笑,“这可舒服多了。”
“替我斟酒一杯吧。”
我脸色一青,起身避开他的目光,将他杯中酒缓缓斟满,心中方始平静。
霎时,他抓住我的手,搂住我的腰,他凝视我片刻,邪笑道:“今夜,你还在本太子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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