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东流,”曹雪芹眼里深情款款,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天,他朗声道,“您说京中人人都知道我曹霑是个不孝子弟,无心功名,更成日里同优伶混在一处。大人何曾明白,这十丈轻尘、韶华如梦,能寻胜侣相伴此生,才是我此生所求的快意!”
“这……”
“大人可知,我曾眼睁睁瞧着东流遇险,看着他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在皇权富贵当中周旋。东流叫人追杀时,我不能一力护他周全。在世为人,若连所爱人的性命都不能保全,若所爱人的幸福都不可追寻,活着,又有什么趣儿?东流,他虽生在薄祚寒门,却也是玲珑心肠,必不能为人随意欺凌、驱制驾驭。大人问我为什么,我便答大人一句:为了东流,进退,全是为了东流。”
杜哲在旁边听得曹雪芹这般发自肺腑的剖白,一时间激动起来,却只能紧紧地握着曹雪芹的手,浑身颤抖、咬紧了嘴唇极力忍熬,断不能让眼中的泪落下来。
“我不想,日后东流再被人欺凌的时候无能为力,只能苦苦哀求天地神佛。我不想,日后东流跟着我颠沛流离,只能吃糠咽菜。我更不想,日后东流会后悔、后悔遇上我,后悔跟了我,只能忍受世人冷眼、遭得一世骂名!”
曹雪芹说完这话,迎风而立,却让尹继善不可逼视。
“罢了,”尹继善又叹了一声,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了杜哲面前,“曲公子。”
杜哲站起身来。
“我为当日在江宁织造府中所言向你道歉,那日是我考虑不周,言语唐突,还望公子不要见怪。”尹继善朝着杜哲欠了欠身,他态度诚恳、目光如炬。
杜哲笑了,一直憋着的泪水也顺着眼角流了出来,他没有开口、却冲着尹继善连连点头——谢谢这位大人用这样的方式认可了他的曹雪芹,从今往后,这天地间,没有比这更大的幸福了。
◎◎◎
江宁织造在任上犯下重罪,皇帝震怒之下却宽恕了他的家人,只是将他革职流放,家眷还可留在江宁旧宅之中。不过如此一来,他们一家人恐怕此生都再难相见了。
几个月后,曹雪芹被补做了江宁织造,时隔多年之后重新回到了当年曾祖父、祖父、伯父、父亲做过的位置上,圣旨宣布的那一天,江宁城中十分热闹欢喜,来到织造署中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在当天的晚宴上,江苏巡抚尹继善还特来道贺,当着一众江南士人的面儿,对着杜哲改了称谓、更提及了在京中他勇救皇后、端慧皇太子的一段美事来。虽然尹继善没有解释什么,可是在场的南人看得真切也听得明白,对杜哲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再不提什么戏子的事儿。
今日盛筵,戏班里点的两出戏竟然正是《密誓》同《埋玉》两折,曹雪芹同杜哲坐在首座,看着台上舞袖的杨妃同唐明皇,想起他们从初遇走到今日的点点滴滴来,两人相视一笑、把盏言欢。
渔阳颦鼓惊破霓裳羽衣舞,看着唐明皇与杨妃生离死别的场面。在场众人无限唏嘘,更引得杜哲恍惚中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头等大事来!
眼前的幸福同欢宴差点叫他忘记了这件事,其实自从大病痊愈以来,杜哲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却总没来得及同曹雪芹说。如今万事顺利,日子也渐渐安稳下来,他可一定得逮着机会对曹雪芹说明白——
他是穿越过来的,他是来催更的,《红楼梦》一完,他就要去下一个世界了。
他,就要离开曹雪芹了。
他……
“曲爷,”丁荣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杜哲身边,悄悄地拉了拉杜哲的衣袖,“您来,我有话对您讲。”
丁荣何曾这般神神秘秘,杜哲连忙找了个由头离席到后院找到了丁荣。丁荣还有平日小院中伺候的一班下人都等在院中,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不少的烟花,脸上兴奋得红光满面,杜哲挑眉看着他们,“怎么了这是?有什么好事儿要庆祝。”
“曲爷,”丁荣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您莫不是不知道吧?今个儿是二爷生辰!”
杜哲一愣,想着曹雪芹不是润年芒种生日吗,系统提供的资料上可写得清清楚楚。见杜哲兀自出神,丁荣坏笑起来,塞了一包大的给杜哲道,“那您可惨了,过生辰可不最记挂着心爱的人送的礼物,您什么都没准备,明个可别下不来床。”
“臭小子!”杜哲气笑了,抱着那一簇烟花,眼睛一转,在心里却也有了一个主意。
这会儿曹雪芹见杜哲出去半天都没有回来,也就找机会离席来后院找杜哲,才走了没有两步、杜哲就从阴影中跳出来,笑着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东流?别闹。”
“嘻,我哪里是闹,”杜哲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条汗巾来,悄悄将曹雪芹的眼蒙住,才牵着他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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