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之迭,宁国兴山人,家中世代都是做走镖生意的,所以我家在兴山一代可以算是最为贵胄的人家了。
可我的祖父却并不满足于这点,他总想要得到更高的地位,譬如让我这个唯一的嫡孙走上仕途之路。
因为我被祖父寄予了厚望,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那些文人墨客去学习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了。
我每日要练很多字、背很多书,说实话,那真不是我喜欢和擅长的,我还是更喜欢缠着总镖局的叔伯们去学学拳脚功夫。
可惜的是,每次都会被祖父抓个正着,他不来罚我,却总去罚总镖局的叔伯们,次数多了,叔伯们也开始躲着我走了。
没有办法,我又回到了书房、卧房两点一线的生活里。背着那些根本就看不懂的书,写着我自认已经写得很好的字了。
其实我也该满足了,按乳母的话说,我就在家背背书练练字就能保一生的荣华富贵,并不用像我那些庶兄庶弟们日后还要在外拼死拼活才能得到家族的庇护。
只是,偶尔听着从练武场那边传来镖师们练武的呼喝之声时,我心里却有些羡慕他们。
我想,日后我会慢慢克服的吧,就像祖父说的,等我长大了,会走的比这些镖师走的还要远。祖父那么疼我,应该不会骗我的。
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我以为在我行弱冠礼之前,都要这么过了。可没想到,出府的机会突然就来了。
那是我8岁那年,我外祖家来信,说是给我母亲的嫡妹定了门好亲事,母亲便要回去恭贺。
说到我母亲,她可是我们家身份最为尊贵的,虽然我母亲也不过是庶出,可却是荆禄太守丞之女,只这一点,我祖父便叫父亲以重金聘娶了我母亲,别看我母亲嫁妆少的可怜,却在这个家里享受着与祖父相同的待遇。
这也是我母亲要我一同前去恭贺的时候,我祖父破天荒没有反对她的原因。
去外祖家的那次经历,说实话,是我有生以来最憋屈的时日了,但给我了留下深刻记忆的却不是外祖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羽娘。
羽娘是外祖家的厨娘之女,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墙角偷偷的哭,听到我的脚步后,忙不迭的去擦脸,却将脸擦成了大花猫,很是可爱。
可那时的我,却因外祖父对我和其他几个小辈们不同的态度,让我感觉受到了冷落和委屈,故而对外祖父家里的一切都看不过眼,在宴席上半路逃了出来想透口气。却不料遇到了只哭的难看的大花猫。
心情可想而知的差劲,尤其是在看到她一脸的无措时更是心烦意乱,便拿话挤兑她,嘲讽她。
可羽娘受了我的欺负,却并没有一走了之,反倒傻傻的过来安慰我,还将她怀里藏的半块糕点拿给我吃。
这是我在外祖家除了我娘以外,第一个对我表现出善意的人。所以我没有拒绝那块在我看来格外脏格外粗糙的糕点,还吃掉了它。
看到羽娘脸上那双圆月变成了月牙,露出了好似自己吃到什么山珍海味般餍足的笑,纵然我胃里已是翻江倒海,忍得特别辛苦,但我也认为值了。
就这样,羽娘成了我第一个好朋友,我总是从母亲那里偷点心带给她吃,她也总是带她自己偷藏的点心给我吃,那种瞒着长辈,偷偷分享着自己最好事物的回忆,现在想来,还是让我心动不已。
相处的久了,我便也知道了一些羽娘的事来。
羽娘并不姓羽,她姓化,叫化羽。是她祖母找村里巫婆给起的名字,说是她的命重,起个轻飘飘的名字,能让她的命好一点。
可就是起了个轻飘飘的名字,她的祖母和父亲也在她三岁那年相继辞世。她母亲也是因为这,对她越发恶毒起来,尤其是在她母亲再嫁有了小弟弟之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了。
我长这么大,唯一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也只是外祖父家的人冷落于我,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虐待,可羽娘的母亲竟然真的是虐待她。似这般恶毒的人我还是头次听说,是以很同情仅比我小两岁的羽娘。于是我便对她更好,偷更多的吃食给她吃。
可这般无节制的偷食物,终于让母亲发现了。她狠狠责罚了我一顿,又让人将羽娘关进柴房,不让人给她送吃食,要饿她几天。
我很心疼,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对羽娘好的人了,若真要饿几天,我怕再出来时便只能看到羽娘的尸骨,而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我去求母亲,去求外祖母,去求外祖父,或者去求看守我的那名小厮。求他们放了羽娘,求他们给她些吃食,她身体不好,禁不住饿。
可是没有人听我的。
然后我便不求了,我也绝食。羽娘都没有吃的,我怎能去独享美食?祖父曾教导我,君子之道,无忧无惧,理应坦荡,重信重义。我不懂什么君子之道,无忧无惧之类的酸文,但我却懂这重信重义。
羽娘,不要怕,迭哥哥在这里陪着你。
饿了没两天,母亲终于松口了,她命人放了羽娘,端着一碗肉糜粥来看我。
我看着那碗肉糜粥,顾不得昏昏沉沉的脑子和虚软的身子,一把抢了过来,踉踉跄跄的飘到了羽娘住的下人房,还没等进门,就听见屋里有妇人大声喝骂。而后便传来羽娘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我知道,那妇人便是羽娘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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