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上一阵叫喊。从密密匝匝的僧兵队伍里面出现一只顶在众僧头顶,底朝上,口朝下的扁舟,很快,这叶单薄的扁舟便在佛像在岸边搭成的浮桥上入水,和周围蚂蚁一样的僧兵比起来显得有些行单只影。
浮桥和大鳅鱼船之间还有着不短的距离,如何穿过大鳅鱼船旁边那片暗藏危机的旋涡区域,现在成了最主要的难题。岸上熊罴大汉周围此刻被推搡出几个瑟缩着身形,唯唯诺诺的身形,有些胆小的甚至直接都跪到脚下的碎石滩上,脸上一副哀求的神色。熊罴大汉接过身后另外一个僧人递过来的一支签筒,只不过签筒内的那些竹签头上都插着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泥丸,似乎有意想隐瞒被刻在签头上的某些文字。这个特别的签筒被放置在一块平整的圆石上,那些原本像鹌鹑一样缩着头的求饶僧人被人用刀架着脖子,依次伸出抖个不停的手随意的从里面抽出一根。
抽到泥签的僧人们迫不及待的将泥头一一捻碎,真相落入他们眼中的那一刻,有些高兴的直接跳了起来,有些则直接像一朵枯萎的花枝蔫了下去,肆无忌惮的失声痛哭起来。
“我记得那几个僧人有点像佛像要倒下去的时候,带头撒丫子逃开的家伙,这些僧人在干嘛?”梁红英捉着吴永麟的一只臂膀,好奇的问道。
“他们在抽生死签,决定那叶扁舟的摆渡人。”吴永麟回答得相当笃定。
大鳅鱼船的所有人从舱里涌到船头,此刻江面上顶在众人头上的毒辣太阳刺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周围的空气被蒸腾得火辣辣的,飘忽不定的,流火般的一阵热浪灼得站在大鳅鱼船上的众人脸上生疼,合用船上唯一一把油纸伞的黄妙灏,梁红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的小脸此刻像两只完全熟透了了苹果,鲜红鲜红的。翻滚的热浪不停的朝众人所站的位置袭过来之后,止不住的汗水从男人们的身上冒了出来,身上的一件濡衫很快变得湿漉漉,水淋淋的,似乎这些人刚从水里被人提上来一般。黄妙灏,梁红英鼻尖上则布满了细细的油珠,梁红英捏着一把芭蕉扇不住的摇来摇去,频率越来越快,效果好像并不理想,最后不得不用香巾擦拭着鬓角慢慢渗出的汗水,黄妙灏相对要好一些,她冰冷得像一尊石雕,烈焰都没能融化掉她心里的坚冰。周围越来越热,空气感觉要着火了一般,只不过这样依然没阻挡住众人观望远处那些摆渡僧人一举一动的热情。
只见那条木船在船尾拖了一条很长的粗绳,被岸边的僧人们用竹篙往前一送,便迎着一个浪头从大鳅鱼船不远处的上游冲下来了,那些摆渡僧人先前还有些许紧张,在船身渐渐平稳后,不安的情绪渐渐消散,看着他们的小船离大鳅鱼船越来越近,无论岸边的僧人还是大鳅鱼船上的船夫都发出震天撼地的呼喊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点给这些敢于远征的勇士赋予了更加崇高的称颂与赞扬。
一只乌鸦突然从下水朝大鳅鱼船飞上来了。
“乌鸦当头过,无灾必有祸。”黄妙灏面无表情的说道。
黄仙芝扔了鼓槌,狠狠盯着乌鸦。
梁红英抬起一个空瓶子跳起来向乌鸦钉过去。“打死你这个黑妖怪!”瓶子落在石头上,碎了。
那个年老的船夫又拾起一个破碗钉过去。“王八蛋!滚开!”碗落在石头上,碎了。
乌鸦在众人头上绕圈子。
老船夫脸涨得通红,指点着乌鸦。“你以为你吓唬得了人吗?嗳?你以为我就会因死在这儿吗?嗳?我没死在陷落的绵州,也没饿死在成都府,我就会死在这一堆怪石头上吗?呸!”他使劲咳了一泡痰向乌鸦呸的一下吐去了。
“他妈的臭巴子!”黄仙芝对着乌鸦跳起来了。“你可吓唬不了我!你等着瞧吧!我要搅得天翻地覆,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原本四平八稳的扁舟,刚刚冲到大鳅鱼船外围的漩涡上就呼呼地转,无论那些僧人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拼命的划桨,扁舟旋转的速度不但没停,反而越转越快,像一个发出‘嗡嗡嗡’乱响的小陀螺,有一根无形的鞭子抽着它得得转。船上的僧人叫着,呕吐着,哭喊着,最后完全慌了神。周围的一切凝固了下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睛睁得大如牛眼,梁红英心底似乎泛起了某些不祥的预感,直接用芭蕉扇遮住了视线,吴永麟顺势单手将她搂住了,用另外腾出的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双眼。
漩涡四周冒着白沫。白沫溅起来了,翻起来了,翻起一道白色的墙,把大鳅鱼船和打转的船隔开了。
白墙哗啦一下垮了。那条船就象西瓜摔在石头上一样裂开了,把船上的人全抖到水里去了,在这之前,原本扁舟尾巴上拖拽的那根粗绳朝大鳅鱼船上扔了过去,那一刻起,原本孤岛的大鳅鱼船与岸上的僧人总算有了联系。
又一阵大浪翻起来了。
大浪过去了,水里的人不见了,船也陷了下去,也消失不见了。
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水荡走了,太阳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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