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妖有些觉得,人大病一场之后,智力是会受些影响的。放在以前,北堂雅再不悦,都不会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而是拐弯抹角,总会让蓝素明白她的意思。
“以前妖儿还在的时候,妖儿总是将进宫的机会让给你,你也跟贵妃娘娘熟了,这一次就将机会让给瑶儿吧。她还小,应该带她出去走走。更何况,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爹!”北堂雅睁圆了眼睛望着北堂策,心里知道他的偏心,但她知趣地没有说出来,而是转着弯地撒娇道:“爹,我都好久没见过姨母了,您让娘带我进宫吧?”
她小脸巴望着,却是对北堂策的十足把握!
谁料北堂策理都没理她,只是对着北堂妖道:“瑶儿,你跟着你干娘去做几件衣裳,别任性,做了就要穿,知道吗?”
北堂妖自然是点头,他们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凭着北堂策这些年来的官俸和宫里下发的奖赏,也足够他们生活了。只是北堂策和蓝素都向往平静素淡的生活,二人平时也是吟诗作画,对钱财都不甚挂心。
落在旁人眼里,却是觉得北堂府上下清廉,连马车都只有一辆,多么艰苦朴素的风格啊!
北堂妖正是忧心这些事情,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北堂策极少挂心钱财的事情,蓝素也不会嫌弃北堂府不够奢华,一来二去,就养成了得过且过的习惯。
这种习惯,会将整个家族都带向贫穷!
毕竟家大业大,后头又有宗族需要供奉,从各个方面来说,她都不觉得这些钱够用。
“爹,娘,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北堂雅在此时忽然起身,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怨毒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地射向北堂妖。
北堂妖恍若未觉,依旧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就算她察觉到了北堂雅火辣辣的眼神,北堂雅也不能如何。
她们都知道,北堂雅这一场大病就是北堂妖做的好事!
北堂雅不是不恨,但她要将自己的恨意埋藏在心底!她一时半会儿不能将北堂妖如何,但长此以往,总会有给北堂妖下绊子的时候!
北堂妖则是心安理得,北堂雅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她的底线,她这一回便反击了回去,北堂雅也不能说什么!因为北堂策和蓝素不信!
“等等!”然而北堂雅才刚刚转身,北堂策就喊住了她。
“雅儿,你过来。”北堂策淡声道。
谁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这些年在大理寺建立起来的威严,并不是空话!
北堂雅咬了咬下唇,内心忐忑地走了过去,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爹。”
“跪下!”
这还是大清早!又是在丫鬟小厮众多的前厅!北堂策是要下她的面子!
北堂雅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失声叫道:“爹,我又做错了什么?”
北堂策眉眼平静,“近来那魏家的公子总上门来寻你,八成是你没有与他断干净。雅儿,你既不喜欢他,为何还要与他藕断丝连?你我都明白,他不适合你,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北堂雅听了,内心便是一阵激动,她忙道:“爹,我已经跟他明说了,让他从此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但他说……”
那句“要对我负责”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被北堂雅吞了进去。
她接着道:“爹,是他执迷不悟,与我无关!”
北堂策眉头一蹙,却更是愠怒:“雅儿,你就是这么推卸责任的?我将你带大,从未教过你错都在别人身上这个道理!”
北堂雅听了便是不服气道:“爹,本来就是魏无忌的错!若不是他在医堂跟我套近乎,我又怎么会跟他说话?也是他爱上了我,这与我何干?”
“好!”北堂策被气笑,他拍了拍手,沉声道:“请家法来!”
“爹!”“相公!”
北堂雅和蓝素同时出声。
北堂雅一见蓝素肯为自己出头,心立即就不虚了,她忙靠近蓝素,十分委屈地同蓝素说道:“娘亲,你和爹从来都不舍得对我说重话的,爹也从来没打过我!”
蓝素轻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呢?相公,不要请家法了,雅儿这几日都乖乖待在家中,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见,的确是那魏公子情深!既然知道症结在这儿,我们便不要在家中欺负女儿,更应该去外头将事情摆平才对!”
北堂策望了眼蓝素,举起的手就慢慢放了下来。
“相公,你是聪明人,那魏公子还惦记着咱们雅儿,一是雅儿魅力大,二则是因为雅儿还不曾有婚约。雅儿年纪小,难免受欺哄。雅儿,从今日起,你便好好待在府中,直等到出嫁那日,可好?”
蓝素温声说着,眸光之中满是温柔和善解人意,可北堂雅却并不喜欢这个主意!
她喜欢的人不在府内,她若是一直待在府里,心上人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也是这一刻起,她又明白了,自己喜欢的就应该立即去争取!不要等到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娘,你说的我都听。”北堂雅的眼神看起来也乖顺听话,这让蓝素多少放了心。
北堂策也不再提出要请家法,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闹剧就这么平淡收场,北堂妖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吃完了早饭,她便准备着和蓝素出去。又让锦灵着了人去医堂跟陈周之说一声,她今日不去医堂了。
医堂,接到消息的陈周之手里的秤砣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前日休沐,昨儿休沐,今日又休沐?我这徒儿看来是不想学医了!”他气哼哼道。
本就是气话,谁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方老三又接了一句:“看来北堂姑娘是要准备出嫁了!”
“你说什么?”陈周之炸了毛!
方老三坏坏地翘着唇角,施施然道:“姑娘到了芳龄,本就应该筹备这些事情了,再说了,除了出嫁这件事,还有什么能拖得住她的脚步?”
陈周之很不想承认,但他内心的警钟的确敲响了!
“也是时候催催王爷了,那个木楞脑袋,追个姑娘动作都这么慢!”他暗暗思忖道。
另一边,北堂妖陪着蓝素到了成衣店一条街上。宁安成衣店也在这儿,然而她知道,蓝素不是来宁安成衣店的,她素来有自己固定的师傅。
“陈师傅,上回你给雅儿做的衣裳甚好,这回我又带着我另一个女儿来了,还请你多费心了。”
泱泱众人之中,陈师傅听见蓝素的嗓音就回过了头,他弯眸一笑,动作利落地收了手上动作,朝北堂妖和蓝素走来。
他的嗓音浑厚低沉,仿若几十年的老酒,醇厚绵长,听得人都有细微的醉意。
“北堂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两位小姐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尤其是这位小姐,一双水眸长得可像你了。”他与蓝素之间是十多年的朋友关系,彼此疏离却熟稔,出了这家成衣店,二人几乎毫无联系。
蓝素闻言眼眸微微黯然,她失笑道:“瑶儿这双眼眸哪里是像我?分明是像我大女儿。”
悲伤又安静,隐忍又沉默,这就是蓝素。
北堂妖站在她身后,眼圈有轻轻的热意。她想,她知道蓝素为何对她既疏离又疼爱了。
别说陈师傅,就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蓝素的大女儿,不就是北堂妖?在花轿上殉情,生命之花开得绚烂却短暂。
陈师傅也暗下眼神,他轻叹着说道:“佳人已逝,夫人节哀。”
“不说这些了,陈师傅,我今日来,是请你为瑶儿量身定做两套衣裳。您是做宫装出了名的巧手,必然知道如何将女子打扮漂亮。”
“北堂小姐这是要进宫?”陈师傅诧异道。
旁的人稀稀疏疏地开始说话:“再过些日子就是上巧节,卡在这么巧合的时间进宫,莫不是赶着去给贵妃娘娘送礼?”
“可不是?贵妃娘娘毕竟是北堂家出来的,虽然在家族里的地位不高,但如今也是人人跪拜的贵妃了,他们不也只能巴结?”
“呵,天知道巴结有没有用?上回我让我那在宫中的庶妹送些乳奶出来喂我家小爵爷,她倒好,当上了小小的雨嫔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是你家的没心肝白眼狼,要说我家那位的亲妹妹,可真是得了圣上的宠爱,听闻最近一段日子连着宠幸呢!她却是不骄不馁,什么好东西都往宫外送,说是给小侄子的见面礼!”
“哎呦,你家那位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袁答应吧?我可听说了,圣上昨儿还赐了她一对西疆国送来的玉如意呢,成色可好了!”
女人们的声音虽说是零零碎碎,但越说越起劲,她们的嗓门也就变大了起来。其中夹带着三两枚不屑的眼神扫向北堂妖,冷嗤之声此起彼伏。
女人啊,被妒忌蒙蔽了双眼,就不美丽了。北堂妖心里想着,面上也照例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对着蓝素的时候,她倒是笑了笑。
“北堂夫人,别听她们说的,要我说啊,北堂小姐生得好!肌肤莹白,五官周正,一双眼眸灵动至极,浑身气质清冷如同高山上的白雪,可谓是顶好的美人坯子!”陈师傅一边掀开珠帘引她们进入内室,一边温声说道。
蓝素只是淡笑,她们说什么,她才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人心这杆秤,测量标准都不一样。
就在此时,她们对面靠右的房间内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掀帘而出,却是个俏脸小丫鬟。
丫鬟冷声道:“请诸位夫人小姐安静一些,我家小姐受不得吵。”
这话立时就引起了民愤。各个世家的夫人小姐都是在这里做衣裳的,谁也不比谁的身世差,都是慕陈师傅的名,哪里容许这丫鬟如此说话?
“这么大的口气,叫你主子出来!”
“是啊,我们这有侯府的当家夫人,也有宰相夫人,还有名满京城的霍三小姐,你家主子是谁?好大的口气!”吵吵嚷嚷,眼见着是停不下来了,丫鬟冷冷环视一圈,忽然笑道:“我家主子,是你们都惹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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