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恸哭, 有人呼救。
废墟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痛泣哀鸣。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官府来不及封锁附近的道路, 那声震动整个宁泰城都听见了。
许多人慌忙往出事的地方赶, 因为那里住着他们的亲朋故交。
等到了地头,人人惊骇欲绝, 颤抖着无法自制。
繁华的坊市像是被巨锤砸了个大窟窿, 落石堆成了一道道起伏的土丘, 认不出原有的模样。稍远一些的屋子被砸得七零八落, 街道上混杂着砖石瓦片家什杂物, 还有横躺的尸体。
到处都是石灰砖粉, 举目四周都抹上了一层鬼魅似的惨白。
——残缺的尸体, 跟废墟下竭力伸出挣扎想要抓着什么东西的手臂。
有人忍不住冲进去, 一边含泪念着菩萨保佑一边寻找,更多的人连踏进去都不敢,竟吓得扭头就跑了。
“大夫在哪里?”
“救人啊!”
最外围的房舍里有不少活人被困, 他们血流披面地敲打着门窗, 随即陆续被人拽了出去。
饶是如此,他们家中免不了有人恰好撞到后脑勺、额角以至于直接毙命的。
于是哭声越来越大,百姓惶惶不安, 说什么的都有。
好好的城墙为什么会塌了?
是地龙翻身, 还是城隍震怒?特别是宁王前几天薨了,莫非是冒犯了哪路神仙?
风中浓烈的硫磺味经久不散。
孟戚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处倒塌的城墙下,旁边的砖石似乎摇摇欲坠,不太牢靠的样子, 常人根本不敢靠近,只有几个风行阁的江湖人及时赶来,小心翼翼地张望。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城外没有敌军,可是万一要有,这么大的缺口根本堵不上。
尤其这里是城东,距离王宫跟各大衙门没有多远,不是能轻易放弃的外城。
“孟国师。”
秋景来得很快,她一夜没有合眼,几番噩耗,快要把她精气神都消耗殆尽了。
她顾不上查看周围的惨状,跟孟戚一样率先奔向城墙,循着硫磺味跟坍塌的痕迹找埋藏火药的地点。
“总共六处。”
纵然这里已经变成废墟,可是根据城墙坍塌的落点还是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孟戚不自觉地握紧了右手,如果这是几十年前,如果他还是麾下领着一支军队的楚将,在大军入驻一座城市后,他必然会将隐患盘查清楚,城墙粮仓水井恨不得一寸寸检查。
因为他有人手,能干又忠诚的部下,会将风险掐断在敌军来袭前。
可是现在他疏忽了,因为宁泰处于距离天授王较远的扬州就疏忽了。毕竟风行阁不是摆设,城里固然鱼龙混杂,但是大体上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人,是宁王的兵马还是吴王的探子,都不愿意看到这座王城快速陷落。
所有势力的利益攸关,敌人的爪牙(霹雳堂)又全部被落网,受到风行阁严密看管,谁会想到这时出意外呢?
而且一出就是大漏子。
第三个赶来的人是程泾川,有别于孟戚二人会轻功,他是骑马来的,纵然反应迅速还是耽搁了一阵。
这时官兵已经在驱赶百姓,试图抓拿可疑之人。
程泾川及时制止了官军跟江湖人的冲突,风行阁也买他的账,这才没有发生另外的麻烦。
看到眼前这般惨烈的景象,程泾川有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眼中皆是怒火,如果霹雳堂的人在他眼前,可能会被他砍成八段。
秋景深吸一口气,迎着焦头烂额的程泾川,跟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孟戚,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这事太蹊跷了。”
程泾川立刻皱眉,因为这话怎么听都像是风行阁在推脱责任。
是风行阁的白羽真人偷藏了霹雳堂一众人等,因私欲导致了如今的困局,虽然阴差阳错地击破了裘思的盘算,让秋景借着这件事强势回归重新整合风行阁,可是对程泾川来说,他从这件事上唯一得到的好处大概就是裘思的死。
现在好事变成了坏事,城墙损毁,改变了整个宁王辖地兵力部署。
程泾川再怎么提出稳扎稳打,层层防御的方法,也不会有人听得进去了。
——就算城墙能及时修好。
眼前坍塌的哪里是一道墙,而是很多人的胆子。
谁能保证天授王的大军不会兵临城下?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派遣人手,炸塌第二截城墙?到那个时候还打什么,不如早些收拾细软,逃得越远越好。
于是大战未启,人心先散,接到噩耗时程泾川没有气昏过去,已经算是很经得起逆境打击了。
程泾川竭力压住怒意,他知道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如果说风行阁因为内部分歧给霹雳堂的人提供了掩护,引狼入室,难道他手下的人就没有错漏吗?这么长一截城墙,竟让人埋了好几处火药,这些分量不轻的火药,又是怎么混进城的?
等等,程泾川敏锐地捕捉到这里面的问题。
宁泰虽然不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铁壁铜墙,但是比起别的城池,它等于拥有好几重防线,分别来自不同的势力。哪怕这些势力彼此对立,可是在维护共同利益方面,好歹是一致的。
霹雳堂是怎么瞒过这么多双眼睛,将违禁的火药运进来的?
是白羽真人给他们的掩护?不,白羽真人又不是傻子,霹雳堂带一些暗器弩箭是合理的,足够用于攻城战的火药就离谱了。
这些思绪飞快地滑过程泾川的脑海,他从质疑不满,迅速转变成迷惑不解,最后顺利地接上了秋景的话:“秋阁主说得对,这件事不同寻常,快挖掘废墟,翻检尸骸。”
埋了火药,就得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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