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路边卖糖糕的小贩张大了嘴,迟迟不能回神。
“韩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风行阁的人怒目呵斥,语气轻蔑,显然没有把这群骑兵放在眼里。
墨鲤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领头的人是谁。
没想到百姓也窃窃私语起来,仿佛听说了什么。
孟戚耳力敏锐,自然听得见百姓们其实在互相询问韩将军是谁,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夏百姓连荆王死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南平郡府城差点失守,更不可能知道韩将军做出错误的抉择导致守城形势逆转乃至崩盘的事了,他们就是单纯的讶异,不解。
讶异江湖人竟然公然跟官府斗起来了,不解这两方似乎还互相认识。
“那位道长刚才在我这里买炊饼呢!”
“还有那位老者,手里还拿着我铺子里的鞋……没看出来他是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都胡子一把了,好像风一吹就倒,谁能想到他那么一蹦,就不见影子了,再一跳,把奔马都拉住了!神力啊!”
只是长得干瘦一点,就被污蔑为风吹就倒的衡山派长老:“……”
他又不是兔子,哪里来的左蹦右跳?
可怜见的,在江湖上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宿了,眼下老脸都丢光了。
这阵窃窃私语,听在狼狈爬起的韩将军耳中,却是宛如讥讽,那些交头接耳的人,脸上的种种表情化作了一把把刀子。他根本没听到真正的内容,只以为是这些日子在军中听过无数遍的嘲笑。
纸上谈兵、一败涂地,还耻辱地临阵脱逃!
“见鬼,是那群无能的兵卒拖累我……”
韩将军从不承认这些罪名,但是他不能这样喝骂,他需要收拢更多的旧部下,然后离开江夏。
可是当街被人掀翻在地,心中的耻辱感伴随着四周人群脸上的讶异不解上升到了顶点。
这段时间,他在江夏是度日如年,聂老将军根本不见他,其他人当面不说什么,背后的讥笑奚落没有一刻停止。现在不仅江湖流寇敢羞辱他,就连庶民都能对他指指点点了?
韩将军脑中嗡地一响,怒火直接崩断了理智。
他唰地抽出了佩刀,猛地挥向人群。
“住口!统统住口,你们这群无知的贱民!也敢笑话我?!”
“……”
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墨鲤无话可说。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单薄?又或者是站在人群里比较显眼?
答案都不是,韩将军确实是随便选了个顺手挥刀的方向,但对上墨鲤只是因为他厌恶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似落叶一般轻飘飘地掠过,又转向远处。
这种淡漠,比鄙夷更令人恼火。
原本站在墨鲤附近的百姓惊叫着避开,其他人正欲阻止,赫然发现韩将军挥刀所指的是墨鲤,顿时哭笑不得。
街市上这么多人,偏偏找武功最高的,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这一幕太过荒谬,以至于衡山派长老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位将军输掉战争可能不是怯弱怕死,而是用喝水呛嗓子平地摔掉牙的运气输掉了守城优势?
“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凭你们蝼蚁之辈,也敢放肆!”
韩将军被怒火冲昏了头,完全没注意到墨鲤避开他这一刀的游刃有余,还觉得是自己劈歪了呢,周围百姓的惊慌模样又满足了他这么多天被忽视被讥讽的心情,于是尽情地宣泄着愤怒。
孟戚不动声色地望向街市尽头。
果然有尘土飞扬。
“这是怎么回事?”墨鲤厌烦了那刀在自己眼前反光,暗运气劲,致使韩将军直直地冲向前方,被街边一家铺子固定幡子的石头绊了个结实。
“啊!”
看在众人眼里,仿佛韩将军刀都抓不稳,而墨鲤运气好退了一步避开
其实孟戚没把韩将军这种“隐患”放在心里是有原因的,江夏的那位老将军不傻,风行阁也不傻。就像那日韩将军闯入宅邸却被轻易撵出去一样,不过是跳梁小丑,按理说不该闹出事端。
可现在是聚拢了几十人,几十匹马,在街市急奔。
韩将军怎么弄来的马,怎么把打散的部下全部召回来的,为什么摆出一副要离开江夏的样子偏偏没有人阻拦?
“怕是有人故意纵之。”孟戚神色不虞。
韩将军没有确凿的罪名,即使是守城不力,江夏也没有将他拿下问罪的权力,再者这人可能也有荆州的权贵路子,聂老将军不愿意直接撕破脸。那么通常在这个时候,就会有意挤兑使人难堪,趁着对方被激怒做下出格之举后,再名正言顺地把人拿下。
孟戚望向呼啸着围上来的江夏军卒。
“韩福,你竟敢盗马投敌!”
“统统拿下,交由聂老将军处置!”
转瞬间,形势倒转,之前耀武扬威的人全被捆成了粽子,强押着走了。
从头到尾,这些江夏士卒都没跟路见不平的江湖人打招呼,街市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孟戚表情依然难看。
不是因为江夏军卒的手段,而是发号施令者显然不在乎韩将军会造成的后果,死一些百姓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
这是官场的习惯,哪怕换一个将军,一任知府,依然如此。
上位者的一切都是大事,哪怕是死之后的哀荣,而下位者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即使是命。
世道何时能变,人心何日能解?
“阿鲤,天下这条路,依旧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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