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人?他们,都忽略掉的一个人……
元邑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太皇太后那里去,他近来实在是太忙了一些,好些事情,竟然一时间没法子去回想清楚。
而太皇太后也果然没有叫他失望,深思了须臾工夫,便眯了眼:“太医院的吴子镇。”
卫玉容讶然不已,啊的一声:“阳夏吴子镇?”
元邑听她能这样叫出吴子镇的名号和郡望,心下也吃了一惊,照说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听说过吴子镇?况且吴子镇看顾的不是储秀宫的脉,平日里自然也就见不着。
他心里头这样想着,面上就已经问出了声来:“你知道他?”
庆都在旁边儿看着,唯恐元邑心里有什么似的,便拦在卫玉容前头接过了话来:“吴子镇自个儿倒没什么,他祖父名气大,在京城里都是有盛传的,当年吴子镇入京为官的时候,就闹出过不小的议论,况且他那个人,传闻又说是个儒雅清润的君子,士族贵女之中便多有言辞涉及到了。”
元邑哦了一声:“你从前听人提起过他啊?”
卫玉容努努嘴,点了点头:“很早的时候了,那时候是听人说过,这位太医年纪不大,可医术确实十分的精湛,行事更是一派老成,且为人稳重,处事又是个谋定而后动的,再加上他出身阳夏吴氏,便也就传的神乎其神了。”
元邑只是将眼睛略眯了一回,藏住了眼底的不悦,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时间屋中众人,都暗暗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不好开口,只能等他先言声。
好在元邑心里虽然不怎么痛快,却还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只是须臾而已,就回过了神来:“所以当日他是跟着郑恪一起到寿康宫而去的吗?”
太皇太后又冲着他点了点头:“后来寿康宫出事,我料定太医院一定有问题,特意叫随珠去打听过。”
“可是……”卫玉容搓弄着手,咬了咬下唇,“可按照传言所说,当日寿康宫事是有蹊跷的啊,郑太医怎么会带他一起去请脉……”
却不想太皇太后嗤的一声笑了:“这怕是郑恪在给自己留后路了。”
她说完,一眼扫过庆都。
庆都吃了一惊,却立时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郑恪早就想到了,在事成之后,高氏会杀人灭口,所以当日他带着吴子镇过去,本来就是有意叫吴子镇发现其中的古怪,而吴子镇凡事谨慎三思,尤其是郑恪一死,他就更不会贸贸然的揭穿此事,反倒能成为扳倒高氏的一个关键所在?”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过也可能根本就不是郑恪的安排。”
除了郑恪,那就只有……
“章老太医?”元清英眉紧锁,“当日章瑞之抱病不入宫,连带着寿康宫的脉都不过问,全交给了郑恪,那么郑恪是他点的,吴子镇,应当就也是他点了名的人了。”
“不管是怎么算,这个吴子镇,都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了。”太皇太后垂了垂眼皮,手指在桌案上敲点着,“只是,要如何向他问出来呢?”
是啊,这才是最要紧的问题。
吴子镇如果当日不敢开口,那就说明,在他的心里头,还是更畏惧高太后的。
如今高太后没倒,高令仪还要做皇后了,他岂不是更不会揭穿此事了吗?
除非他们能够先把高家给办了,还叫高太后说不出话来!
“姑母查到了郑恪的妻女,仍旧没办法往高家身上查吗?”元邑抿紧唇角,神色严肃又认真的,“高太后和高家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说这些年,一直都是高太后在扶着高家上位,可要是高家真的败了,高太后所有的指望,不是也都没有了吗?”
庆都下意识的望向太皇太后,似乎是在等她的一个决断。
在她眼中看来,元邑到底是年轻了些,在与高氏对弈的这一局里,太过于重要的决定,还是该叫太皇太后来拿定,这样才最是稳妥。
然而卫玉容的心里显然是不这样想的,她一双眼珠一直咕噜噜的转着,偷偷的打量着几个人的神色与举动。
她母亲听了一句问话却不答,反倒把询问的眼神投向老祖宗,元邑面色的微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的。
虽说元邑并不会真的为这个就恼了母亲,可元邑常年生活在高太后的淫威之下,心里的那种屈辱和羞愤,是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引他重新想起那些旧日之事的。
母亲此举为的是稳妥二字,只是大约没有想过,这样的举止,会在不经意间,伤了元邑的心。
而老祖宗……
老祖宗若果真应着母亲往下说,在这事儿上拿了主意,只怕元邑更要觉得,即便来日没了高太后,他仍旧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只是高太后存了害他的心,而老祖宗不会害他罢了。
于是她心下便十分的担忧,颇为紧张的掐着自个儿的手心儿,看向了太皇太后那头去。
可是太太皇太后却出乎她所料的,并不曾理会她母亲的那个眼神,反倒扬声催了一句:“皇帝在你问你话。”
庆都显然愣了一把,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而卫玉容高高悬起的那颗心,霎时间就落了地,安安稳稳的,觉得老祖宗真是再好没有的了。
她在扭过头去瞧元邑,果然见他面色舒缓了许多。
卫玉容深吸一口气:“要想查高家,我倒是觉得,得先把太后同高家的联系给掐断了才行呐。”
庆都趁着这个工夫,渐渐的回过神来,很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稍稍别开脸去:“要查也不是不行,横竖郑恪的发妻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至于拿假话来骗我,况且郑恪当日行事,所配的药方,他自己就留了个底儿,现如今那方子就在公主府中妥当的收着呢。”
元邑面上一喜:“有物证?”
庆都点点头:“这个自然算得上是物证,太医院先钱不是有回话的吗?方子里该有什么,不该有什么,太医院自有定论,郑恪的那个方子是真是假,也很容易就能够分辨。”
既然如此——
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并不是从登基的那天,才开始学会隐忍的。
幼年时受冷眼冷待,高太后对他,往好听里说,是教导的严厉,可往难听里说,便就是动辄打骂了。
他整整忍受了十二年!
再有七日,就是高令仪的册封大典。
高太后养他十二年,“教”他十二年,他再还高氏一族一个中宫皇后之位,叫后人提起高氏,便想起他们一门二后,也算是他不辜负高太后的这场“养育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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