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作劲儿,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算勉强扎住了脚跟,摇摇摆摆地稳住了身形,又忙不迭地安抚手里猎猎作响的粗裙:“乖啊,安静!”
不觉地僵持着,也不知道过去了许久,随着“喔啰啰……”的唤风号子渐次低沉下去,就跟换了个风似的,骤然敛住火爆脾气,温顺地叫人心有余悸。
又是讨好似的轻拍灵璧的后背,又是揪着耳朵训斥玩兴正浓的刘海,还颠颠儿地去牵她手里差点没能攥住的裙摆。
灵璧如释重负,顾不上先叫面团而似的被它生生揉变了形的小脸儿各归各位,就这么一撒手,跟渔翁撒网似的,将攥出一手热汗的裙摆撒了出去。
还真就这么蓬了起来。
“衣袂翩翩,宛然若跹,就跟仙女儿一样……”
达成所愿,不免欣喜若狂。
没出息地醉在脉脉西风中的小仙女儿仿若浑身毛孔都被打开了,无一处不畅快。
歪着小脑袋蹭了蹭密密围住她的山风,眼睛眯着笑。
天地顿开,挨挨挤挤蹭着灵璧的山风复又嘚瑟了起来,“嗖嗖嗖”地蹿上蹿下,灵璧都能听见它恣意的笑声。
从心头淌过,从无痕,到有迹。
呼吸悠长的灵璧扇了扇纤长的睫毛,缓缓睁开运粮河水般碧清的眸子,喃喃自语:“倒是颇有两分‘我欲乘风归去’的气派……”
而且她今儿可是滴酒未沾……自是意外之喜。
只细长的远山眉缓缓翻过两座山……若风再大些,她说不得真能振翼翱翔,飘到东,飘到西,最好能飘到运粮河的尽头……偏偏心里仍旧惦着“共剪西窗烛”。
兴许先得落地……
鼓了鼓肉嘟嘟的腮帮子,“噗”的一声,灵璧吹散挣扎着不情不愿覆回额前的刘海,放它们去飞,耳畔倏然响起喟然长叹的“嗟乎”之声。
“咦?”灵璧睁大了双眸,先生这是怎的了?
不容她思量,“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喟叹声,已经在几不可闻的唤风号子,还有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船工号子的相和下,同山前采石塘中声声入耳的“兄弟们啊,上力打啊!吃猪肉啊,喝烧酒啊……”的打石号子更唱迭和,赴曲随流。
汤汤乎,昂昂乎。
纵使灵璧生于斯长于斯,血脉中就流淌着江南的水色。眉间有山河,眼底存俚雅,亦无法熟视无睹。
一个寒噤沿着她的脊梁直流下去,哪还管甚的仙家气派。
屏气凝神,呆呆地立在风口,又不知过去了许久,方从惊艳中回魂。
紧攥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立在胸前,又蹦了两蹦,方才憋出一句:“真是绝了诶!”
再没想到素来绮丽多情的四六骈文,竟能同乡野韵致的号子俚调这样调谐。
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先生听,她有预感,不论陈先生这是怎的了,都会感到欣慰的。
只起心动念,“先生”两个字儿刚刚立上舌头尖儿,笑容就呆在了眼角眉梢。
“糟糕”一声,灵璧一拍脑门,又迎风打了声招呼:“你们玩儿,我先回去啦!”就拎起粗裙往身后掩在橙黄橘绿之间的石墙瓦舍奔去。
又有几不可闻的呢喃被丢进风中,骨碌骨碌地翻着跟头,捞过来细听,似是甚的“先师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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