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冷的天!
门帘子起伏着,吃了一嘴冷风的灵璧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根本等不及适应眼前的黑暗,就跳下了床,卷了一旁小杌子上的衣裳同脚踏上的棉鞋,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
也不过眨眼的工夫,大门已是洞开着,阴沉月光底下,拖着长长“尾巴”的太湖,同趿拉着浅口棉鞋,却齐齐整整地穿着夹袄棉裤的桑硕并肩而立在院子里。
灵璧一愣,正想着这些天桑硕夜里睡觉是不是就没脱过衣裳,就见他二话不说脱了身上的夹袄就要给太湖裹上。
赶忙掐断思绪,灵璧跑到跟前,给喘着粗气的太湖披上夹袄,又蹲下来给她穿鞋。
“陈既兴!”太湖却没顾得上蹲在她脚边的灵璧,眼底怒火蹭蹭的,人已经一连后退了两步,肩膀一怂,本就虚虚披在身上的夹袄就顺势滑落了下来,小姑娘也不理会,提着长竹竿,“嚯”地一声破空直指月光下影影绰绰的人影,就是一声怒喝。
哪怕今儿月色阴沉,满天上不见半颗星子,可太湖还是一眼辨认出了这一张怎的看怎的狰狞的面孔来。
这还得了,旧恨还没报,又添了新仇,只觉得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烧,攥着长竹竿的手都在抖,别说眉毛了,就连披散着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一开口,又是一团火:“亏你还是读书人,领着头在这装神弄鬼,阴龊长辈,坏人家宅,你怎的能这样龌龊,圣人书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只问你,你还有甚的面孔去见陈先生!”
一打眼总有五六个断头鬼,太湖才不管到底是不是陈既兴领的头。只说就算回回考试名落孙山,总也是个四书念了一多半的读书人,就算圣人没说念了他的书就再不许吵架,总也不能干这样下三滥的事体吧!这已经不是小孩子家家瞎胡闹了,这分明就是沆瀣一气,明火执仗地要同桑家过不去。
就算轮不着她来替桑家出头,也轮不着她来替陈先生鸣不平,她今儿也同他杠上了,不一口咬死这个令他们石塘书院蒙羞的畜生,她就不叫董太湖。
本就中气十足的太湖口角伶俐,“陈先生”三个字儿更是喊得掷地有声,饶是灵璧同太湖,一时间都愣住了,屋后的小山坡上更是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的深山里似乎还有野狐在悲鸣。
夜风打了个呼哨,直往骨头缝里钻,灵璧跟着打了个寒噤,就听小山坡上在沉寂了这么一会儿后,倏地又响起了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
回过神来,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连头都没抬,一壁想着这样下去不成,难道还能让桑硕一直穿着衣裳睡觉,一壁先给太湖冻成冰块的脚丫子套上棉鞋,就听她朗声大笑了起来。
太湖一只脚着地,还有工夫“嚯嚯嚯”地舞着长竹竿,随意地搭在肩头,灵璧蹲在那里,都能感觉到她语气中不加掩饰的讥讽,还有嘚瑟:“我说陈既兴啊,你们不都是狗屁的同族兄弟么,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好的就差穿一条开裆裤了,怎的二话不说,丢下你就跑了呢!”
说着笑声戛然而止:“小小年纪就敢做这样下三滥的事儿,我原还以为你陈既兴人五人六的,一呼百应,是个人物,没想到不过是个猪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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