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十字路口停车,转头向南望着。
如果选择向左拐,经过趵突泉公园的东门后向西拐,再经趵突泉南门,也能到达饮虎池街南口。
“站在十字路口上,你会如何选择?”她问。
向西是捷径,向南是迂回绕远。
“迂回。”我回答。
人人都喜欢走捷径,但战斗开始前,越是迂回前行、隐匿意图的,越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成为最后的赢家。
她听从我的话,脚尖点地,车子左拐,再次飞驰起来。
二十年前,趵突泉公园萧条破败,完全没有今日的辉煌气派。
我在摩托车上飞驰,像在幻觉里,更像是在一场结局已经注定的梦里。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我的病上,靠着那些毒药一般的西洋药苟活下去,生不如死!还有,‘赵王会’当家人赵天子派人通知我,他已经收购了远在美国的两大药厂,而我每天服用的两种药,就分别来自那两个工厂。赵天子说,只要我投降,再多的药他都免费提供。反之,如果我不降,他将炸掉药厂,毁掉治病秘方,让我无药可医。奇术师是不能受人要挟的,那是这一行业里的奇耻大辱。所以,剩余时间,我会不惜余力追剿‘赵王会’的人,直到中途倒下为止。”她到此刻才有时间解释。
美国人几乎把持着地球上一大半的稀有药品,当这些药品卖到中国来的时候,售价要翻十倍,而且是限量供应,在市场上耍尽了“饥饿营销”的手段。可是,只要药品管用,濒死的人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购买,因为这是唯一能让人活下去的出路。
“杀了赵天子,就能解决一切?”我问。
“差不多吧,只要没人节外生枝就行。”她回答。
药厂都是唯利是图的,赵天子一死。,所有合作合同作废,他们又可以二次出售,谋求暴利了。
车到饮虎池街,她关掉钥匙,发动机熄火,摩托车靠着惯性在小街上滑行,最后停在那条街的中段。
“线人说,‘赵王会’的人就在右前方那间摩登发廊里,共有六人,三男三女,平时以做头发为掩护,实际是在全力打探‘神相水镜’的消息。这六个人很贪心,除了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每天晚上还要出去,翻墙越户,连偷带抢,搅得四邻不安。这一次,我会快速解决战斗,以免打草惊蛇。”她向我解释。
我们下了车,把摩托车藏进两家店铺之间的夹道里。
右前方,那间名为“卡多堡”的发廊亮着灯,但玻璃门却紧闭着,里面既没有顾客,也没有店员。
“坐吧,可能还要等一阵。”她说。
我们在一个花坛边的矮墙上坐下,一起观察着那间发廊。
“你一定在怀疑,街上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她问。
我点点头:“如果济南只是一个三线小城市也就罢了,凌晨街上的确没人,但济南是个省会城市,就算再晚或者再早,街上都应该有人有车才对。否则的话,这岂不就变成一个鬼城了?”
她笑起来:“你说得很对,但你能不能思考思考,我为什么单单挑今天过来破阵杀敌?”
我语塞,因为我觉得选择今天动手,并没有特殊的含义。
“回答不出吧?让我告诉你——我计算过,只有今天这一刻,济南城的所有街道连个人影都没有,因为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生物钟在运行,到了这一刻,大家遇到了时间概念上的“最大公约数”,就全部离开了街道,回到自己家或者是在公司加班。于我而言,只要数据采集够多,就能准确计算出这一刻,绝对不会出现惊扰百姓的混乱现象。选择此刻动手,既然没有老百姓围观,就可以放手拔刀,痛痛快快地杀敌了。”她认真地向我解释,丝毫不嫌啰嗦。
在我的人生中,从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就严厉果决,又循循善诱,甘心拿出时间来,解答我心里的任何疑惑。
上天无眼,肆意捉弄。我刚刚找到她,转瞬间又要失去她了。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谢我什么?”她问。
我踌躇了一下,忍着心里的波澜起伏,不动声色地回答:“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
要谢她的地方很多,最根本的,我是那婴儿,而她就将婴儿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婴儿,没有今日的我。
“不要说下去,把一些话留在心底就好。”她说。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戳就破。但是,她及时地阻止了我,也阻止了我的眼泪。
“人生的路太漫长,话都说尽了,以后走路就累了。”她意味深长地说。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从前我不知道父母何在,只觉得遗憾,并不感到哀痛。现在,如果我知道她身患绝症,已经不久于人世,这份痛楚就像一根尖刺,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不捅破母子相认的那层纸,至少我心里还会掠过“她是不是母亲”的疑惑,自己骗过自己,心里会好受一点点。
侧面,长春观街、剪子巷深处传来一阵男女嬉笑打闹之声,距离此地大约五十步。
“我教给你杀人之术——人在江湖,不杀人无以立足,这是必须学会的技术。”她站起来,向我伸手。
那把宝刀就藏在我的胸前,此刻拿出来,还带着我的体温。
“打蛇要打七寸,一招毙敌,除恶务尽。”她接过刀,并不拔出来,而是贴着墙根的暗影走向剪子巷。
“今天晚上收获太大了,十五根金条,还有二十万块现金,外加金银首饰。一趟下来,总收入超过一百万,爽……”
“情报准确,丽丽头功,分钱的时候可以多分一份……”
“哎呀别吵了别吵了,忙活了半晚上,我都饿了,回去煮面吃……”
“煮面煮面,这个小妞儿怎么办?”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