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江湖不是我想追求的,和谐盛世,人人平等,就算为了达到目的,也要尽量减少杀伤,保持良好的江湖生态环境。
暴力、野蛮、血腥、疯狂……这些都是属于上一代江湖、上一代奇术界的关键词,在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所有的七零后、八零后甚至九零后奇术师,当然应该有自己的时代烙印,而不是延续从前那些已经不合时宜的老规矩。
“在济南,不要肆意行事,会出大问题的。阿璧,济南这地方不同于陕甘,风云际会,强者太多,很多京城里的大人物时不时就会莅临济南,如果惹了不该惹的人,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我正色劝告她。
刚刚如果她居高临下开枪,那么今晚剩下的时间,我们差不多应该在警局里过夜了。
外面传来电梯门打开时的“叮”的一声,应该是红袖招已经回来。
我刚刚后撤一步,要离开书房回客厅沙发上去,连城璧猛地跨进,双臂抱住我的腰。
书房的门关着,灯没开。
如果红袖招走进来,看见我不在沙发上,一定会误以为我半夜闯入书房,为的是跟连城璧行鱼水之欢。
“阿璧,这样不好——”我轻轻挣扎。
“天石,激怒对方,以观后效,这是最好的时机。”连城璧低声解释,“你不是想救唐晚吗?这是最好的解局密钥。相信我,相信我……”
大门一响,红袖招的脚步声传来。
从脚步声的顿挫分析,她走进来之后,第一眼看到我不在沙发上,立刻愣在门边。
我不再挣扎,任由连城璧抱住,屏住呼吸,倾听书房外的动静。
红袖招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书房门口。
我们三个隔着一扇木门相对而立,彼此各怀心事。
“激怒红袖招,逼她做错事。”——这种方法非常直接,也非常暴力,等于是用最简单的手段撕裂红袖招的精神防线,而且毫无成本,只是因势利导,用心理攻势,瓦解对方心理工事。
连城璧的心思转得得确快,而且善于利用我们联手的优势。
我为什么不肯主动这样做,只是因为我不想用“我”的感情优势去压迫红袖招,那等于是“以情欺人”,属于骗子行径,极不道德。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红袖招低声自语。
只要是成年人,都会猜到我半夜来找连城璧是为了什么。
“笃笃、笃笃”,红袖招举起手,在门上轻叩了四下。
连城璧飘然后退,在沙发边俯身,嘴靠在沙发扶手上,发出低低的喘息声:“什么事?”
她如此回应,更坐实了红袖招的猜测。
“没事,我只是看不见夏先生,跟你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在这里?”红袖招问。
连城璧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颤声回答:“是,他在这里,放心吧。”
红袖招顿了顿,冷笑着说:“那好,那我就放心了,祝你们幸福。”
她离开书房门,回卧室去,然后砰的一声关门。
黑暗中,我摸到沙发边,跟连城璧并排而坐。
“好了,她应该是阵脚大乱了。”连城璧在我耳边说。
我心里有隐隐的不忍,但事到如今,不想再辩。
“任何人想启用‘魇婴之术’,百分之百是要弄出大事来。昔日,大宋朝后宫的‘狸猫换太子’事件,就是因‘魇婴之术’而起。无论是出于哪种考虑,我们都必须知道丐帮的底牌,看他们要怎样兴风作浪。你在沙发上睡吧,我在旁边陪你。”连城璧说。
我想起身,要她在沙发上睡,但她把我推倒,然后俯身压住。
那沙发的质量不是太好,当我和连城璧有身体动作时,沙发坐垫下的老式弹簧立刻发出“嘎吱、咔吧”等等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声响来。
“你睡,我陪你,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连城璧附在我耳边,深情地低语。
“咚咚、咚咚咚”,连城璧在卧室里敲墙,无言地表示愤怒抗议。
被她如此误解,我也唯有苦笑而已。
连城璧的脸贴在我胸口上,不住地窃笑,双肩颤抖不已。
我不再反对,就这样平躺着,任由连城璧贴在我身上。
外面,小区里安静下来,偶尔有发情的流浪猫拖着沙哑的嗓音,忧伤地叫着。
桑园路属于城市的二环外郊区,到了这个时段,已经万籁俱寂,进入了世界的深度睡眠期。
人和城市都睡了,但并不代表很多江湖暗流也睡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筹划着争权夺势的未来。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像连城璧那样,从陕甘远道而来,只是把济南城当做自己生命力的某一个落脚点,她就不会太在意这个城市的未来会怎么样。反正,她总是要离开的,挥挥衣袖,不染微尘。同样,对于美丽、古老、神圣的济南城而言,她也只是个过客,与高铁站、长途汽车站每天迎来送往的几百万人流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土生土长的济南人则不然,因为大家的根都长在这里,每个人的户口簿、履历表上都自始至终有“山东济南”这四个字,它已经变成了我们的身份标签,直到世界毁灭之前,它也始终存在。
济南好,我们脸上有光;济南差,我们饱受非议;济南因某些新闻站上舆论焦点,我们也坐不住。
基于这一点,我们前进每一步,都要考虑这个城市的未来。
如果地底发生连续爆炸,那么地面势必会发生建筑物塌陷的大型恶性事件,引发城市恐慌,让老百姓流离失所。
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撤离地下秘道后,我一度有炸开秘道尽头的短视想法。过于牵挂唐晚的情形之下,我觉得一路向前炸过去,就能贯通一切,找到唐晚的声音来处。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真的是滑稽之极,也恐怖之极。
**当然是无穷无尽的,只要肯出钱,几公斤、几十公斤、几百公斤甚至上吨**都能搞来。济南周边有采矿、开山等**使用企业,也有专门生产**的秘密工厂。所以说,**的量是百分之百充足的。
“可是,炸炸炸,炸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暗自嘲讽自己的急躁。
很快,连城璧便沉睡过去,鼻中发出均匀、甜蜜、细微的鼾声。
我只在天亮之前稍微睡了一阵,总共不超过一小时。
红袖招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我,她不但开了卧室门走出来,而且打开了书房门,无声地站在门口。
我闭着眼,但能感受到红袖招在做什么。
可以想象一下,我和连城璧躺在沙发上,她的身体全都压在我身上,脸贴着我的胸口。为了维持她身体的平衡,我的左臂用力揽着她的肩头,等于是在“搂”着她。
我们两个人虽然都穿着衣服,但这并不能澄清什么。
良久,红袖招长叹一声,轻轻关门。
厨房里响起开火做饭的声音,把连城璧也惊醒了。
“好睡,从来没有睡的……这么好过……压坏你了吧?”连城璧坐起来,睡眼惺忪,鬓发散乱,如同一块刚刚开凿出来的璞玉。
“没有,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最近太累了,对吧?”我轻声回应。
“我一直把秦王会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不过也习惯了,在陕甘那边的时候,我几乎当了爹的一大半家,从上到下,每天处理大事小事超过一百件。这一次,如果不是有京城来的各种势力搅局,就不会这么累了。天石,现在我最盼望的,就是你能全心全意加入秦王会来帮我。我不会白白麻烦你,未来一定给你超值回报……”
她从未放弃游说我效命于秦王会,而我的拒绝也从未更改过。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去,俯瞰停车场。
早起上班的小区住户已经纷纷坐进了自己的车子,拖儿带女,送往学校。
他们是普通老百姓,并不关心昨夜停车场里发生了什么,只关心孩子会不会迟到、今天公司会不会开张发财、中午晚上的两餐怎么解决……
我爱他们,因为济南城正是有了这样一大群有血有肉、情感真实的人,才会变得繁荣富强,充满生机。否则的话,只有奇术师和江湖人的城池,根本没有一丝儿人气,只是一座战争舞台、战斗废墟。
“天石,你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太感性,不够理性。比如,你明明有一百个机会能利用红袖招和冰儿,却偏偏不用,反而舍近求远,要通过我来摸清闻长老的底细。如果你肯动用一点点男色,早就把她们两姐妹知道的所有细节都了解得透透彻彻了。”连城璧不无揶揄地说。
我用网上流传已久的一句话回应她:“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闯荡江湖的人,可以跟别人比狠、比人脉、比智商、比力气甚至比无赖,但却不能比男色。阿璧,如果一个男人靠利用女孩子的感情去打通关窍,那么跟女孩子凭着脸蛋漂亮去下海捞金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的心里话,也是我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原则——择善固执,坚守本真。
连城璧忽然变得无比忧伤,似乎想到了什么,缩在沙发一角出神。
“怎么了?”我问。
她垂下头,带着浓重的鼻音低语:“我看透了,你这一生,只爱唐晚,别的女孩子在你眼中都是浮云,是吗?这真的是莫大的悲哀……她只不过是抢占了时间上的先机,比我们早认识你。如果时间颠倒,你会爱上谁,也还是个未知数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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