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燕歌行又说,“燕王府势力不过江南,你只要过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江南那边,我也有朋友的,可以介绍给你,在那边落地生根,徐图发展,好不好?”
我摇摇头:“济南是我的家,我要在这里,没人能赶我走。”
更确切说,济南的老城区、曲水亭街是我的家,我是主,燕涂鸦是客,“客不欺主”是中国传统古训,只要是中国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客欺主”该怎样,大多数人不知道,但我从一本很冷门的古籍中却读到过——“客不欺主,人马各安;客若欺主,死于槛边;客让主,龙为蛇;客欺主,猫化虎。”
老济南人都是猫,温驯如家猫,孤傲如狸猫,长发慵懒如波斯猫,短发精干如美短英短。这样一群猫守护着老城区的安宁生活,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天条戒律。
“猫化虎”是大乱、大变,就如古代星象学中的“客星犯牛斗、血染地玄黄”那样,必有“客死他乡”之厄。
简而言之,只剩最后一句话,那就是——燕涂鸦找死,就让他死。
“你斗不过十三弟的,据小道消息,他背后有‘御林军三十六鹰’的势力支持。这消息虽然未经证实,可从他在奇术的突破性进步来看,即使不是京城‘御林军三十六鹰’在帮他,也至少是跟鹰群差不多等级的高手为他撑腰。天石,走吧,你得认命,才能保住命。”燕歌行苦口婆心地说。
我看着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这样的一幅场景。那是在旧日的老王府池子濯缨泉,一群大孩子围着我跟大哥,要把我们赶开,声称要独占夏日午后的清凉泉池。
王府池子是老济南最负盛名的天然泉水泳池,从这泉池诞生在天地之间起,就没有人敢说“独占”两个字。
大哥把“泉池公用”这个道理说了十几遍,直到那群大孩子把手指头戳到我们脸上来,他还是在反复讲道理,希望能据理力争、以理服人。可惜,那群青岛来的大孩子实在是有眼无珠,忘掉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祖训。
这是一个讲道理、不讲道理的真实案例,也很好地诠释了“客欺主、猫化虎”这句话的本义。
后来,大哥擦干净脸上的唾沫,也忍住了七八根中指点在脑门上的疼,随即亮了甩棍。
我亲眼看见,他亮棍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得就像是钓鱼的老手提竿的刹那间,内心波涛万丈,脸上安静从容。
这群青岛大孩子全都带了伤,从嚣张叫嚷到跪地叫爷中间只隔了三分钟。
“客欺主,猫化虎”这就是大哥教会我的,只不过从前太谦卑、太无能,以至于人人都觉得我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只配蜗居在曲水亭街陋巷之中。
“燕先生,这是我家。中国历史上,弃家而逃后来能够成功的只有南宋昏君赵构,但很显然,他的仓惶南逃换来的只是苟且偷生,最后祖宗之根灭于崖山。逃解决不了问题,只有终结祸端,才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你没有意见,那我就不改变主意,就这样定了。”我淡淡地说。
“你——你……”燕歌行无话可说。
我把那袋子漫画书拿过来,推到燕歌行面前:“燕先生,投桃报李,你送我西装,我送你一套书,放在车里慢慢看。”
燕歌行一愕,为了礼貌起见,还是打开袋子,取出了一册书。
“盗墓之王?”他读了书名,又看看我。
“对,一套很好的漫画书,讲的是一个年轻人突破种种桎梏,最终无畏称王的故事。在今日的奇术江湖上,只有顶着刀山火海向前的人,才有可能称为流芳百世的‘奇术之王’,就像这套书中的年轻人那样。你想称王吗?你想成为当世至尊‘奇术之王’吗?”我问。
燕歌行想了想,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随即摇摇头。
“那真的很可惜,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跟你一样,我也不想称王,但如果别人为了称王而肆无忌惮地践踏济南人,那我就一刀戳翻了他,让他知道,济南爷们从来都不是好惹的。现在不动手,并不代表不会杀人,只是没到时候而已。我相信,令弟最终会明白这个道理。”我说。
话说到这个步数,再多说也不过是重复各自的观点了。
我确信,燕歌行管不了燕涂鸦,所以这件事只能靠我自己解决。
稍后,燕歌行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缓声解释:“天石,如白芬芳刚刚所说的,十三弟已经练成了‘食罢停杯三问’,‘三问’指的是‘停杯局’的第三重境界。其第一问是‘茶罢停杯问天’,主布控天机;第二问是‘酒罢停杯问时’,主情报脉络;第三问才是‘食罢停杯三问’,主控诉天地人三界,执掌死亡之笔,杀伐决断宇宙命运。我并不清楚这种奇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那一定是要死人的,而且死的不是十个八个——唉!”
他用一声长叹结束了自己的谈话,旋身而起,向我抱拳拱手。
我也抱拳回敬他,但却没说什么。
燕歌行拿起装书的袋子,沉吟再三,走向门口。
“如果一周后大家还有命在,我就约济南城的大佬们见面,正式推举你为燕王府在济南的代言人。”燕歌行最后撂下这句话。
我目送他出门,司机跳下车开门,然后所有人都上车,缓缓离开。
奶茶店里静了,我拿起一块饼干,小口咬着,思索刚刚发生的一切。
燕歌行放手,任我斗杀十三少燕涂鸦,这是第一层意思。
第二层意思,“食脑之术”是大祸害,燕涂鸦意图掌控江北江湖,其野心和胃口将越来越大,此獠不除,他将染指亚洲大局,成为地球大患。
第三层意思,也是最重要的,我很清楚地看到,燕歌行、白芬芳已经成功地挑起了“我和燕涂鸦之间的战斗”,这就是他乘车追过来的主因。
我不是枪头,我不会给别人当枪头,但这并不妨碍我“假装给别人当枪头”。我的目标很明确,立足济南城,力保江湖形势不会继续恶化,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掀翻闻长老,找到铁公祠事件的幕后黑手。
燕歌行希望我跟燕涂鸦起冲突,那我就顺应他的意思,假装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我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养精蓄锐,等待更加激烈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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