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大决策之前,参与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引起混乱。
我无力改变忍术联盟里的所有人,他们从小接受日本忍术教育,根基已经与大和民族的伦理观融为一体,很难被外国人三言两语就拉拢改变。
“先生——”女孩子弯下腰,抱着我的肩。
我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
“先生,我多么想像韩小姐一样,赢得你的关心,哪怕是转眼就死,也心甘情愿。”她说。
我微笑不语,用沉默抗拒她的倾诉。
“先生,您相信世界上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吗?我第一眼看到您,就已经情不自禁地爱上您了。时光短暂,我知道这样的相处最多不过几日、一周、一月,从此擦肩而过,永远不会重逢。所以我宁愿现在就死,把自己变成您口袋里的一张照片,永不错过。”她低声说。
我相信一见钟情,但这个词我只会用在唐晚身上。
“先生,能不能……”她的脸慢慢滑下,温柔的唇向我的唇靠近。
我柔和却坚决地举手,将她的身体推开。
“谢谢,中国人讲究发乎情、止乎礼,我们之间,止于此就可以了。”我淡淡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子泪流满面,转身跑出去。
时间流逝极快,我守着熟睡中的韩映真,自己的脑子却一刻都不得闲,反复思考着老虎说过的每一句话。
在某些方面,他代表了总统的意志,因为他毕竟是大国傀儡,做任何事都必须经过再三请示。
“也许,未来的某一刻,唐晚将像填海的精卫那样,永葬海底,成为无名英雄了。”我的情绪持续低沉下去。
那样,我和唐晚就要经历真正的生离死别,眼睁睁看着她赴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大权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元首之下,皆为蝼蚁。
人类社会总是充满了森严的等级制度,即使是美利坚合众国这样反复标榜“民主法治”的国家,亦不能避免这一弊端。总统高高在上,可以随手签署任何法令,也可以振臂鼓舞数万子弟兵去伊拉克送死。
在他眼中,我、唐晚、老虎、韩映真等人,与一粒灰尘没什么分别。
“这一次,说不得为了唐晚要搏一搏了。”我暗自发誓。
韩映真一动不动,看来真的疲惫到了极限。
她为日本、天皇、大人物奔走于江湖,即使这一次累死了,也不过受人追悼几日,很快就变成了英雄纪念碑上的一行文字,过几年落满浮尘,谁还会记得?
“我们都太傻了,我们都太傻了!”我看着韩映真,有感而发。
韩映真翻了个身,右手一捞,抓住了我的左手,随即紧紧扣住。
我不动,她也不动,再次睡去。
女孩子又走进来,情绪已经恢复平静,脸上的泪痕也全部洗去。
“泰格先生要我传话,请夏先生去走廊今天的大厅,随时准备乘车出发。”她说。
我站起身,韩映真的五指扣得很紧,我不得不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她的手。
“请稍微快一些,夏先生。”女孩子催促。
她刚遭拒绝,转头看见韩映真向我大秀恩爱,这种心灵上的折磨真的不好受,猜都能猜到。
“好,你先出去,马上来。”我说。
女孩子无声地转身,快步走出去。
我在韩映真的鼻下人中穴、膝盖环跳穴、后脑玉枕穴轻轻掐了三四下,她便立刻醒转。
“我要出去,老虎找我谈话。你自己警醒点,这里处处充满杀机。”我叮嘱她。
韩映真伸了个懒腰,娇慵地点头:“知道了,忍术联盟的人只能临时借用,不能长久为友。你出去小心点,我总觉得,忍术联盟内部颇不稳定,下级对上级阳奉阴违,做事遮遮掩掩。如果有人对你不利,那就格杀勿论,不要手软。”
我想对她说同样的话,既然她说了,我也就不必重复了。
女孩子又在外面敲门催促,我离开韩映真的床边,大步向外走。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宁愿害自己,也不会害你。我们是朋友,到死也不变心的朋友。”韩映真在我身后大声说。
我举起手,默认同意她的话。
到了走廊尽头的大厅,老虎如同站在热锅里的蚂蚁,不断地踱来踱去,口中唉声叹气不绝。
我走过去,老虎用力搓着手,久久不语。
大厅外面,夜色深沉。
几十级台阶下,停着三辆军车。前后都是中型卡车,车上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中间是辆小型吉普,除了后排中央的两个空位,周遭全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
老虎不开口,我也不说话。
他是主,我是客,客不欺主,古今一理。
“总统要……总统可以抽时间见你,但在见面之前,先要看45号资料库的档案。我没汇报爆炸的事,他也不知道该资料库里的档案已经全部被烧毁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拿什么给他……如果拿另外的资料给他,只怕以后会有隐患,但是,但是……”老虎语无伦次。
“要我做什么?你说。”我回答。
老虎停下来,沉了一沉,向我身后的长廊一指:“说服她,把资料重新复制出来。或者,让她通知上级,把资料还回来赎人。总之,现在资料比人重要,只要能让我向总统交差,我可以不追究忍术联盟犯下的任何弥天大罪。”
51地区内部到处都是监控,韩映真进入我房间的过程都会被拍到,所以这件事无法保密。
老虎之所以现在还没闯进去抓人,就是因为投鼠忌器,有求于韩映真。
在此,我不得不佩服韩映真。她孤注一掷进入45号资料库,并且毫不犹豫地引发大爆炸,就是为了获得整件事中的绝对先机。这样做极其冒险,但也是唯一可行的手段。
至此,她不但成功地虎口拔牙,并且将老虎置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老虎想要保住职位,就得迁就韩映真,委曲求全,解决此事。
“好。”我没有说更多要挟之类的废话。
要解决这件事,大家都要退让,彼此给对方留下腾挪的余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你劝她,她一定听。”老虎松了口气。
“我全力以赴,不让大家为难。”我正色说,“这是一场容不得失手的表演,大家合作,才能取悦观众。否则的话,演砸了,大家就都没命了。”
老虎虽然是51地区的最高统帅,但国内与他平级的不下千人,够水平替代他的不下万人,觊觎他的职位总盘算取而代之的不下十万人。所以,人在高处不胜寒,他不能犯一点错,走错一步就要高楼失足。
每个人爬升到他这样的高位,都费了大半生的心血,谁也不肯轻易失去。
与前途相比,释放韩映真这样的间谍只是小事。
“我这就去找她谈?”我问。
老虎笑了:“只要你答应了,就不慌。我刚刚一直都在担心你会拒绝,或者像那些无知小人一样,再三要挟,让大家都难堪。”
的确,很多人在这种时候都不能纵观大局,以为制住了老虎的命脉后可以提任何条件,狮子大开口,让老虎大出血。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把老虎逼上绝路。
两国相争,各为其主。
我相信,韩映真和老虎都没有错,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不管结果如何,我总是佩服有信仰的人,至少他们在生命的某个阶段不迷失,走得越来越坚定。
正因如此,我才努力争取韩映真,把她拉回到热爱中华民族的正路上来。
“还有话要说?”我问。
老虎有些犹豫,不直接回答我的问询,而是沉吟着反问:“夏先生,我知道你深谙奇术之道,那么,脑电波、心电图都是可以破译、反编译的,对吗?”
我坦率地回答:“理论上说是可以,但我没有试过。”
“能还是不能?”老虎追问,直盯着我。
我不兜圈子:“你说的那些机器或者图形在哪里?带我去看,然后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老虎皱了皱眉,缓缓点头:“好,这边请。”
他向大厅深处的另一条通道一指,刚要带我过去,站在门外台阶上的两名士兵突然举枪,对着我们。
这种变化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因为老虎是基地的高官,而士兵们对他应该有足够的尊重,绝对不会如此鲁莽。
“我正在解决问题,告诉你们带队的长官,时间一到,我会跟他走,不要吓坏了我的客人!”老虎举起左手,亮出腕表,怒气冲冲地大声叫,“看看表,看看你们的表,至少还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
两名士兵迟疑着放下枪,立刻手扶耳机,向上级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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