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膝坐下,目视前方。
视界之内,所有人物都鲜活灵动,仿佛顷刻间就能突破画面束缚,落在我的面前。
“太聪明的人,上天必将折其阳寿,避免其触犯天条。你的前半生足够坎坷,隐居于寻常巷陌之内,过着节衣缩食的苦难生活。这是上天的考验,只要突破这些苦难,就能鱼跃龙门,成就千古不朽事业。摆在你面前的困难,只有一个‘情’字。情,包括很多种,你必须一一破除,毫不留情地斩断情丝,才能获得成功。情是双刃剑,只有智者能够举重若轻,使用它而不遭其害。现在,你记住一句话——‘当断则断,不受其乱’。”血月师语重心长地说。
我重复了一遍,牢牢记住这八个字。
“如果遇到双龙夺嫡的大劫,你就更要牢记这八个字。我能帮你的,只能有这么多了。”血月师说。
我无数次听到“双龙夺嫡”这四个字,但始终无法把它跟自身经历联系起来。
“大师,能否坦然相告,双龙夺嫡到底指的是什么?”我问。
血月师向上一指:“看那里,那就是双龙夺嫡。”
我仰面向上看,画中人物共有四个,两人驾车,两人步行。那拉车的健马受惊失控,飞速向前,驾车的人张皇失措,而步行者则一左一右扣住马缰,向自己方向拉扯着。
这个画面极具张力,曾经被许多画评师津津乐道,认为画家具有丰富的社会阅历,能够把闹市惊马的情景三笔两笔就描绘得栩栩如生。
在我眼中,步行者并非为了救人而抓马。他们之所以出手,只是因为要抢夺那匹好马。
“一匹马不可能劈成两半,所以争夺到最后,要想保留活马,就得先死一人。世间事大多如此,马是好东西,必须完整保留,弱势一方如果不能逆袭反击,就要接受人财两空的结果。如果你处于弱势,该当如何?”血月师问。
“放手后撤,飘然远遁,可以吗?”我反问。
“天涯海角,无弱者容身立足之地。”血月师回答。
“俯首称臣,灭了争夺之心,可以吗?”我又问。
“强者君临天下,弱者连残羹剩饭也求之不得。最终,天子脚下,不容他人觊觎,还得死。”血月师说。
“除了反击杀人,别无他法?”我问。
血月师点头:“正是,当你面临双龙夺嫡之时,除了铤而走险,逆势强攻,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我再看那幅画,步行者迅猛发力,几乎将健马当场生劈,志在必得之心溢于言表。
如果不争不死,我情愿放弃。如果不争必死,那我无论如何都会放手一搏,免得自己九泉之下后悔。
“谢谢大师教诲,我懂得双龙夺嫡的意义了。”我说。
血月师松了口气:“好好,你能领悟到这种程度,我甚感欣慰。不过,未来情形大多出乎意料,你现在说得再坚决,将来也会有所动摇。记住,你身上承载着太多责任,只要有一线生机,必须保证自己活下来,为天下苍生留一条生路。”
画面中央忽然开裂,一棵枝干屈曲的大树露出半边,枝叶婆娑,探入《清明上河图》之中,将半幅画面遮蔽。
“我在菩提树下顿悟,你想一想,在菩提树下能想到什么?”血月师问。
那棵树具有极强的生命力,每一条树枝、每一片叶子都充满了说不出的灵气,令人一看到它,心里就萌生了积极向上的斗志。
当它入侵图画时,《清明上河图》支离破碎,水泡也渐渐萎缩变小。
“我要活下去,即使委曲求全或者铤而走险,都无法改变我活下去的欲望。神挡杀神,佛挡**,只要敢于阻路的,必定一刀破之。无论什么时候,我只要一个‘活’字,这是一切行动的关键。我活着,那些关心我的、我关心的人才能活着,倚仗我的气力,他们也能好好活下去。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只有父母能将它们收回。除此之外,谁要我死,谁就得先死。”这就是我在菩提树下的顿悟,简单明了,干净直接,没有任何疑义。
《道德经》上说,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那是说的和平时期,现在则是非常时期,如果不争,就要思路一条了。
关于双龙夺嫡,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能够做为佐证。斯时,李建成、李元吉密谋刺杀李世民,先除夺天下之大敌。李世民闻讯,预先在玄武门伏下铁甲武士,暴起突击,当场格杀李建成、李元吉,逼迫李渊退位,自己登基坐殿。这种霹雳手段、铁石心肠正是一个政治家必须具备的,否则,一旦陷入妇人之仁的泥潭里,立刻变成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绝境,最终失去所有乃至身家性命。
我若是李世民,也会这样做。既然有人不顾兄弟情义,那我还死守教条做什么呢?
菩提树的灰褐色纸条披拂下来,将我笼罩在当中。
我闻见了无穷无尽的檀香气息,周遭似乎有人唱着古老的梵歌,令我如在梦中。
“你顿悟了,看破生死玄机,洞悉命运沟坎。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有人大笑着从我面前经过,似在向我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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