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中在泊边吹着潮湿的风,顶着爬高的太阳干巴巴等了一个多小时,梁山的船才来了。
这厮心中恼恨,但闭嘴什么也没说,见来的十几条船虽然不大,每条却也能载十个八个人,也算安稳,就带人坐了。
进入梁山泊,田师中和手下都是第一次深入见识这片广阔的水域风貌,也不禁感慨其海一样浩大和芦苇丛生构成的复杂凶险,一路留心记识,以备日后好带兵杀入进来。
一路平安,渐入水泊深处,前面是一片广阔的芦苇荡,早看累了的田师中对泊中惯见的这种乱草场不以为意。
进入芦苇荡,十几条船在其中拐来拐去,有快有慢,在官兵的无聊腻烦困倦中不知不觉就拉开分散开了。等田师中在船舱中闭目养神琢磨上了梁山怎么行事中回过神,他才猛然发觉跟在后面的船全不见了,顿时心生不安。
起了点疑心,他正待喝问。前面摇橹,后面撑杆的架船两梁山汉子突然哈哈大笑几声,草帽一摘纵身跳入水中。
不好。
田师中惊得蹦起来,弄得小船一阵摇晃。这不可怕。可怕的是船漏水了。
泊水从船底一个圆洞迅猛涌入。田师中随身带的七八个亲信好手惊恐喝骂着上前一通手忙脚乱,却怎么也堵不住。
小船几转眼进水半舱,下沉。田师中等全部坠入水中。
此来水泊,田师中也做了些准备,带的这上百军汉和亲随都是特意挑出来的多少会水的,准备必要时在水泊上能对付梁山人一二,也有懂点操船的方便夺船进退,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梁山人陷入水泊刁难住。
骤然落水,这条船上的汉子惊恐万状,要知道这是辽阔的梁山泊,没船,就他们这点水中能耐不可能游出去,但也不至于落水就全淹死,在水中一通脚蹬手扒的慌乱扑腾,除两倒霉蛋惊恐中一口水呛死,其他人吐着水还是扑腾出了水面。
亲信随从和军汉能自救,尊贵的田师中田大人可不会游泳,也万没料到梁山人真敢往死里弄他,没这个准备,一落水,什么优雅官威什么智珠在握一切在掌中的从容傲慢都不见了,惊恐尖叫,四肢乱舞,搅得水嘭嘭哗哗响,状如疯子。
不过,这厮命真是大,在泊中瞎扑腾灌了不少泊水,呛得胸鼻火辣辣难受,眼睛发蒙,晕头转向中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身在人间还是已经下了地狱,却硬是没呛死还扑腾出了水面,当然,转瞬又沉了下去,本能想换气张的嘴又猛灌几口水。
田师中在浑浊阴森的水中完全蒙了,只本能地胡乱拼命扑腾,威风的宽大官袍格外成了累赘,长翅官帽早掉了飘不知哪里去了,这回没那么幸运扑腾出水面了,越挣扎越下沉,憋得这厮大口大口吞咽着浑水污泥,冒出一长串水泡。
眼看这厮性命交待了,这时有水性好恢复了些镇定的一个亲随及时游了过来救助了田师中。
田师中被揪着头发露出了水面,此时早顾不得什么尊卑冒犯,脸一出水就吐着水,长长呃一声贪婪吸着空气。
那亲随水性尚可,看来也懂点水中救人知识,防着被濒死中糊模了的田大人乱抓死抱把他也坠着一同淹死,是从背后潜下揪的头发。可田师中不懂这常识,神志不清,性命交关之际就是有棵稻草能抓到手也会死死抓住,一吸到了空气,缓了命,第一时间就是伸手猛抓向头顶的救命物,一下子把亲随的手臂死死抓住不放,并且挣扎着捞手转身死抱向亲随。
亲随大惊失色,叫声大人别慌,可哪能有用。
眼看要被田师中死抱上死缠着一同坠下去同归于尽,亲随惊恐地想甩开田大人避开这要命的瘟鬼逃走,但晚了,哪里能甩得开。四体不勤俗称手无缚鸡之力文人的田师中这时候的力量大得不可想像,抓住亲随的手象铁钩子一样牢固有力,怎么也挣脱不开。
完了。
亲随吓得脸色煞白,坠沉在水中憋得也喝了好几口水,心中只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忠心过来救主,惊慌中瞅见一抹绿色,是芦苇,下意识就猛地拽住了一大把,结果缓了缓下沉之势,随即自然就是拼命扑抱向那片芦苇,手抓脚蹬浓密坚韧的芦苇丛得到点借力,奋力一挣扎总算又钻出水面透了一口气,也镇定了些,连忙又拽着大把芦苇和怎么也甩不开的死抱田师中以及这片夺命的水泊全力较劲。
这时,又有一水性较好也镇定不少的亲随游了过来讨好田大人,争功相助。
这厮比较有脑子,见识到了那亲随救田大人导致一起陷入绝境的可怕下场,就没敢过去直接伸手,而是聪明地把那根漂在水面的撑船长长竹杆捞到手,游过来递到田师中面前。
田师中此时是见什么抓什么,乱抓向侧背后亲随的那只手立即鬼爪一样如电一把抓住竹杆死死抓紧,再也不肯放开半点。亲随则潜入水中,把竹杆另一头对向泊底,在田师中下沉和拼命乱撑下竹杆扎入了污泥中,形成了个支撑。
猛然得了支撑不会下沉,濒死挣扎完全惊糊模了的田师中本能就依赖上了竹杆,放开了死抓住的亲随,两手都死抓住竹杆拼命往下撑,好象能借助这根竹杆一下飞腾到天上去脱离死亡水泊一样。两脚也抱上去,身子更拼命贴上竹杆。
第一个出手的亲随得了解脱,总算从死亡线上挣扎回一条命,身子一轻松就感觉浑身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却是用力过猛,被田师中连累的这一通折腾迅速耗得从精力到体力潜能都大空,没了负担,精神一松反而连自己也救不了了。
后一个亲随看到先行者在水中胡乱抓芦苇,但抓了几把后就无力地沉了下去冒出一长串水泡和一些呛出的血迹后没动静了,惊得他猛出了一头冷汗。
好险。
好在自己没第一个忠心却忙乱草率地上去救田大人,否则死的就会是自己,会游泳也白搭。
竹杆在淤泥中又不是固定住的,撑着缠上来的田师中,重心是偏的,自然会倒。
一倒,田师中昏蒙中只会拼命抓横漂起来的竹杆,而不知道竖起来撑,还是得沉入水中死掉。好在那亲随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不敢正面伸手助田师中,从背后踩着水不时地托推着背,大致能保持田师中不倒而撑杆平衡。
但这样下去显然不能长久。
那亲随的体力有限,水性也不是那么精妙,在水中还得顾着自己活命,哪能一直兼顾着田师中保持平衡。
到了此时,再看同船的其他几个亲随或军汉会水也多半没了力气而淹死了,剩下一两个还活着的也不过是在绝望中徒劳地挣扎多喘几口气留恋着世界不肯背负此生罪恶下地狱而已。
片刻后,又死了一个。
又过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也松开了芦苇沉了下去再没露头。
死光了。只剩下一个人。
那亲随哭了。
没本事游出广大的水泊,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等待的只有死亡降临。
他也渐渐没了力气,能保持自己不沉底就不错了,渐渐顾不上推托田大人猴子一样玩竹杆平衡,也想放弃无谓坚持。
撑着杆的田师中得到了喘息机会,这会却是恢复了些神志,定睛一瞧也明白了凄惨危急。
他看到稍远处泊着条小船,小船上的三梁山汉子悠然自在地欣赏他如何和死神搏斗,顿时如同看到了亲爹一样,什么尊严高贵都顾不上了,颤声急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师中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请救命,求求你们饶我一条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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