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昂抿唇不语,他大概明了李丞相的性子,以政客的身份而言,出嫁的女儿和军方有联系,回府省亲他若太过热情,会引起朝廷猜想非议,但以父亲的身份而言……
她的肩膀微挎着,眼神里满是失望,却也只是习惯似地耸耸肩,“爹爹还是老样子,不过,我一走就是三年,小景还好么?我很想他……结果,现在也见不到。还有,我在袁州听到小朴登基了,爹爹心中的大石也终于放下了吧,我这个女儿,关键时刻其实还挺有点用处的不是嘛?”
“………………”
一瞬间,他的眼神涣散开来,不知该用什么目光看着她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赞许的,安慰的,痛心的,怜惜的,还是……占有的——
“你不用担心啦,政治婚姻也没有那么可怕。”她接过他手里的茶,呼啦啦地喝下一口,“我这个做女儿能帮到爹爹完成大业,也挺厉害的不是嘛?比漂亮气质比不过你,可这种事只有真正的女儿家才可以做,你就不行了吧?”
说罢,还献宝似地朝他飞了飞眉头。
先皇薨驾突然,膝下又无子嗣,那个一触即发盛世变乱世的片刻,李丞相当即迎接当今陛下进京准备登基,可边境镇守的吴延举将军手握重兵,而且态度不明,毕竟新登基的陛下与那吴将军既无亲故,又无恩遇,只要他略有不服拥兵自重,一点火星烧起,边境之险即可熊熊燃烧起来。
可,一条妙计化解了这一触即发的险境。
这条妙计,就是她——李丹芯。
以嫁女之名,将吴将军之子从边境调任回江南袁州,拆掉他半只部队,等皇帝坐稳龙椅,再把以奉养为由,将吴延举从边塞一同调任回袁州,做个江南无实权的将军。
她这颗棋被巧妙地安□□了敌营的喉咙里,只有她一人,白子一枚,被亲爹孤单单地下在了黑子群围之中。
他不曾问过小景她过的可好,更不曾从谁哪里打听什么消息,他只想认认真真从她嘴里听到一个让他放心又死心的答案。
“我夫君对我挺不错。”
那为何让你只身进京。
“爹爹他还是替我着想了的,给我选了个不错的夫婿。”
那为何让在城外露宿一宿的你有家回不得。
“啊。吃饱了。”她满足地合十双手。
一只温热的手拉住她的柔夷,龙昂牵起她就朝外走去,“走,去我那住。”
“咦?去你家?不行不行!你爹爹一定极其不希望看到我。”她不肯,连连向后缩。
“谁说带你去我家,我的私宅。嫌吵的时候,一个人待着的地方。”他可以一坐一整天,什么也不干,看着天空,想起跟她过往的地方。
“哦!小昂,你也学坏了啊。当然了,毕竟是男孩子嘛,这么早就开始准备金屋了?”她八卦地朝他挤挤眼,他却没功夫跟她解释太多,拽紧她的手就要走,可她的手还是从他手心抽走了。
“不过还是不行啦,我还是要回娘家的。”
“他都不让你进门,你还回去干什么?”
李丹芯扁扁嘴,“就算爹爹不肯见面,我也要再去见他,因为……这次回来,是夫君给我的任务。”
“……”又是任务!又是把她一个人当棋子下到对方家门口来的任务!
“我想爹爹不会那么绝情的,我就站在家门口,大不了熬上一个通宵,到明早清晨,他一定会放我进门的!”
他的拳不自觉地攥紧了些许,她的手圈住他,不带暧昧,只是安抚地顺顺。
“小昂,我没问题的。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了,我只有求爹爹才能帮忙。”
“到底什么事你夫君自己缩在后头,却要你一个女流之辈出来抛头露面。”
“他不是缩在后头,夫君他不能离开镇守之地,而且……事关公公……”
“呵!他自己亲爹的事情自己解决啊!”
“……我爹他抓住了公公的把柄,现下公公已经被收监在袁州府衙了。公公为人倔强,关进牢房后不肯进食,只怕再不放人,会出人命的。”
“……”
她口口声声担心的是别人,挂心的是她新组建的家,他多想向着她说话,把任何不为她着想的混蛋都口诛笔伐一遍,可是——
是不是当真穿太久女装,他整个人也窝囊了起来,阻止不了她,只能像个木头一样看着她跪在丞相府门口。
难怪她不着脂粉,难怪她一身素衣,她是来替夫家人叩首认错的,可她又何错之有?政治斗争本就如此,可偏偏为何总要她站出来化解这些政客的危机。
——“小昂,我可能要嫁人了。爹爹替我选了一个夫婿。”
——“虽然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你不要难过,我会回来看你的。”
——“嗯?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嫁,爹爹也说让我自己考虑清楚。可是爹爹第一次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就好像除了我这个女儿,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帮助他。你知道吗,那种肯定的眼神让我好满足,好像他是第一次这般肯定地看着我。”
——“小昂,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嫁。”
——“因为,爹爹向我跪下了。爹爹一生要强,我从未见过他那样。他跟我说,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可说真的,我不在乎。我只是为了爹爹,就算样样都比不过你。最后爹爹还是需要我的。”
——“你不替我高兴么?听说夫君是个少将军,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实现梦想了,骑着高头大马去看雪看沙漠……”
从她出嫁的轿辇离开京城那一刻开始,他——恨透了李家,恨透了他们每一个人,恨透了她的爹爹,更恨自己没来得及脱下这身娇媚无力的女装,没有让她看一眼自己是以男儿身的身份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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