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爪纵是抠在无知无觉的泥胎神像上,也会当即如豆腐般四分五裂,人身如何能受得住,便要死于非命,电光火石之间,奚羽叹了口气,他已是仁至义尽,这人自己不听,执了意闯将进来,也怪不得旁人了,随即别过头去,不愿看下一刻血肉横飞的光景。
那条身影的主人见了里头一个满面血污的狰狞凶人陡然怪啸着杀过来,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一般,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竟只在那站着一动不动,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嘭。”
一声皮肉相交的闷响传出,奚羽转过头来,却是瞪圆了眼,没有想象中胸腹深陷,整个人被拍飞出去,或是血淋淋一颗肉心被掏出来的场景,黑袍人的爪掌轻飘飘落在那人的胸口衣物上,就再进不了分毫,那人竟是安然无恙,毫发未损,就连哼也没哼一声。
若不是奚羽亲眼见过此前种种,定会以为黑袍人只是模样唬人,手底下并没有什么真招,声势骇人的一击在那魁梧来人面前宛如小孩一般,不痛不痒。
那人低头看了看那失了心智,犹在低吼逞凶的黑袍人,眉头微皱,抬手就朝他的天灵盖上一拍,随意之极,黑袍人枉有一身道行,当场便告毙命,毛孔渗着鲜血,似乎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尽数粉碎了,软软瘫倒下去,再无声息。
奚羽看得心惊肉跳,仍不敢置信,那条身影回过头来,是一双亮若寒星般的眸子,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奚羽脸上转了两转。
难道是自己是命犯扫帚星吗,平日难得见人,今夜遇到的却一个比一个凶狂,这又是哪来的一尊爷啊,从进庙到现在,不过短短数息,杀黑袍人就如同屠一只发疯的野狗一般轻而易举,抬手之间不费吹灰之力。
他心里直冒嘀咕,额头泌汗,正七上八下之际,见这高大的人影望过来,眼里似乎还存着煞气,登时暗道:“完了,完了,这是行杀人灭口之事,妥妥的顺带要把自己给宰了啊。”一发觉势头不对,就待拔腿就跑。
然而奚羽的念头刚生出,就忽的面前一昏,那人倏尔掠身过来,快若鬼魅,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唯有苦笑,怎么忘了这位爷既然能如此轻易就杀了让自己焦头烂额的黑袍人,那自己想溜简直是痴人说梦了,心头一涩,只得闭上了眼等死。
但他等了许久也未有动静,不禁疑惑睁开了眼,看到那人竟是一只手撑住了砸向他的神像,方才黑袍人一通乱打,震得神像将倾,奚羽怔住的时候正是轰然要倒,若是真砸到了奚羽身上,不死也要断胳膊断腿。
奚羽见状,哪里不明白自己错怪了人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脸红发烫,羞愧难当。
这人原来并无恶意,反而是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出手救了奚羽,他缓缓推正了这重达百斤的神像,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看也没看奚羽,弯腰把地上倒翻的香案也扶了起来,随后上前两步关上了门,用重物顶牢,又坐了回去,蓑衣也不解,斗笠也不曾摘下,靠在一角瞑目就要歇息。
奚羽被浑然无视,也不气不恼,困厄终于化解,此刻定了定心,也学着他坐在香案下,呼吸都不敢稍重,唯恐吵到了救命恩人,安静了好一阵,想着对方应该睡熟了,便大起胆子朝那边望去。
这条大汉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四方方的脸上颇有沿路风霜之色,身上的蓑衣还在往下滴着水,不过其下露出的身上装扮倒是奇怪,是件青褐色的皮甲,脑后扎着根粗大的辫子,用麻绳共缠了九道,一侧面颊上居然还刺有簇簇怪异诡谲的青色符文,勾连出的形状宛如一朵火焰,跃然于面上。
虽说不算凶神恶煞,但如此大的块头也十分吓人,是奚羽生平仅见,即便是闭目养神的样子也不怒自威,感受到身边多了个活人的气息,奚羽不知怎的,心里微微一安,但想到的今日接踵而来的遭遇,实在觉得这一夜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前些时日他还无忧无虑,即便受人白眼,倒也不觉得怎样,如今还未入门,就亲身真切尝到修行之路的莫测凶险,比俗世多出不知凡几,便难免胆怯畏缩,惴惴难眠。
枭啼狼嚎,风声大作,仿佛庙外都成了妖魔狂欢的世界,一夕数惊,好不容易盼来了天明,奚羽这才卧倒在茅草堆里,酣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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