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眉飞色舞的妇人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又一声男人的喝止会猝然传至耳畔。
费姨娘吓了一大跳,只缘她清楚地看见,往日里从来不多看她一眼的白九辞,正掀了衣袍从一座假山后头走出来。
她刹那间脸色煞白:刚才她跟这俩臭丫头的对话,都被他听见了?
可她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说的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哪句话冤枉人了?
思及此,妇人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却在来人面沉如水的注目下,又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
“少爷……这,偷听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呀……”她挤眉弄眼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白九辞也不同她争辩什么“颠倒黑白、恶语相向才是小人所为”,只冷着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费姨娘不自觉地瘪了瘪嘴又眨了眨眼,想来想去觉得不甘心,是以,索性豁出去道:“少爷大概还不知道吧?你这位大姨子……哦不,不能算是大姨子,就你这位花夫人的姐姐吧,她是当真恬不知耻,勾引你麾下的那位孙副将,还有了身孕,你说,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不说咱们白家治家不严,竟然容个小妾的姐姐在眼皮底下与人狼狈为奸、伤风败俗?”
是啊!不管怎么说,这臭丫头的确是没出阁就跟男人厮混,结果一不小心怀了野种,到了谁眼里,都是这臭丫头不懂洁身自爱、自甘下贱。她站出来揭露这等丑事,是维护了白家的面子,就是把这事儿捅到老夫人那儿去,老夫人也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想到这里,费姨娘心下笃定了些许,一张惊慌的面孔这就又变回了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可惜,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白九辞一语不发地听着,自始至终不曾表态,只拿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对着她,叫她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倒是差点同她撕破脸皮的叶红绡不知何时敛了怒容,忽然冷冰冰地说道:“你说完了吗?青花,我们走。”
叶红绡心知对方就是条“得理不饶人”的狗,而她,也确实是未婚有孕,为世俗所不容,因此,再在这里待下去,也只会连累妹妹听到更多刺耳、刺心的话罢了——她自己是不打紧的,大不了就跟这条爱乱叫的狗对骂上一场,可她不愿叫妹妹难过。
然而,伸手去拉的女子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发力,竟是没能拉动身后的妹妹。
她回过头去,发现小丫头正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直直地瞪视着神情嚣张的妇人。
“我阿姐没有勾搭男人,更没有自甘堕落,无凭无据,我不准你胡说八道羞辱她!”
费姨娘一听这话,眉毛一挑,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嘿?这话说得……真是好笑。无凭无据?那她肚子里的那个野种是什么?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再钻进去的吗?”
若是换做平时,证据摆在眼前,慈青花必然是无话可说的,然此情此景下,她却丝毫没有流露出胆怯之色,反而还愈发愤怒地瞪着挤眉弄眼的妇人,一字一顿地强调:“我再说一遍,我阿姐不是你说的那样,请你收回你的话,向我阿姐道歉!”
女子言说至此,费姨娘只略觉可笑、心生诧异,可熟悉妹妹性子的叶红绡却头一个瞧出了不对劲。
“青花,青花!算了,别跟这种人计较,我们走吧!”说着,她又使劲拉了拉慈青花的胳膊,却没料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竟跟着了魔似的,怒目圆睁地凝眸于身前的妇人。
“道歉。”她兀自强调着,一双眼瞪得几乎像是要吃人。
费姨娘被她这般狠狠地盯着,这才禁不住心头一紧:这丫头,怎么回事……明明软得任人搓扁揉圆,怎么今儿个……就像是恶鬼上身似的?
“道歉!”心里犯着嘀咕的同时,身材娇小的女子又一次厉声重复了这两个字,还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逼得她居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什、什么啊?凭什么要她道歉?!
“道歉!!!”
没等她缓过劲儿来,慈青花的第三声怒喝便又颤心颤肺,竟是叫她不由得猛打了一个激灵。
费姨娘有点懵了,好一会儿才猝然还魂,抬眸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到姐妹俩身后的白九辞。
电光石火间,她又吓得打了个哆嗦。
男人那等冷到仿佛能把人冻成渣的眼神,她从未见过——好像她要是不妥协的话,下一刻,一张血盆大口就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就……就为了这两个臭丫头?
费姨娘想不明白,然而,此时此刻,那两道骇人的目光根本容不得她多作思量,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当我没说!”,就赶紧扭头跑了。
等到寻衅滋事的家伙一走,浑身紧绷的慈青花才颓然双腿一软。
叶红绡惊呼一声,及时伸出手去,扶稳了她的小妹妹。
下一瞬,她就瞧见打小呵护的小丫头潸然泪下。
她忽然眼眶一热,咧嘴一笑。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呢?”
慈青花抬头看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唔……呜——呜啊啊——”
小丫头把脸埋进长姐的怀里,至此,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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