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刘氏听闻家里来了个侯门小姐,当真惊得半晌不敢动作,眼珠子呆呆的瞪着巧姐儿好一会儿工夫,见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才慌手慌脚的就要磕头下去,嘴里一面道:“姑娘好,原是我没见识,竟有眼不识泰山了。”
吓得巧姐儿忙蹲下一把扶住她,急言道:“婶婶使不得,我正自为来你们家叨扰好生过意不去,你再这样,不是折杀我了么。”
说的王刘氏讪讪笑起来,站直身子再三品度了巧姐一番,才携住她的手不住摩挲着,对着青儿道:“你瞧瞧人家巧姑娘,真是个高门大户里头出来的,说出来的话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怨不得人喜欢她。只是怎么就只你们过来了,谁送你们来的?”
巧姐笑道:“是我家里人送来的,我嫌她们啰嗦,没让过来叨扰婶婶,在村头就让她们回去了,如今只怕是进城了呢。”
王刘氏听见不觉哎呦一声惋惜道:“怎地不叫回家里坐一坐?咱们这里虽是蓬门荜户,但也知道来了人要敬茶敬水的道理,敢是姑娘们怕我们招待不周走的么?我们成日里窝在家里没见到她们也就罢了,青儿你怎么也不留一留姑娘们?”
青儿瞧着像是怪罪自己,不免开脱道:“是姑娘说不用姐姐们伺候的,又因我在那里看了几日,也琢磨出好些照管的道理,姐姐们才放下心走的。再说,姑娘现如今还在咱们家呢,娘要是真想款待她们,等她们来接姑娘家去也不晚的。”
王刘氏一面听一面点着头道:“说的也是个理儿,既是静养,姑娘就快屋里歇着吧。只因不知道姑娘要来,好歹还要容我们收拾一下才是呢,只怕进屋乱的很,不入姑娘的眼。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不能亏待了姑娘。”
巧姐听到,不等她说完忙摆了手说:“婶婶多虑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你们怎么住的就让我也怎么住吧,就当我和青儿一样就得了。还有,我们来时听到人说姥姥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青儿也道:“正是呢,前头李婆婆说姥姥都病了好些天了,我还正自疑心怎的过那么久也不见去接我家来,原来有这么一层缘故。”
王刘氏道:“瞧我都糊涂了,姥姥前些日子不知起了什么心思,要去庙里还愿的,来时下了场雨,不提防路滑跌了一跤,把腰给拧着了,还亏得你柱子哥给背回来。这不才刚歇息下,姑娘来了,就跟我去见一见姥姥吧,她心里头没少惦念你和你母亲呢。”
巧姐点头不语,想着刘姥姥必是听了母亲的话去还愿,才惹下这病来的。想不到贫寒之家竟有如此赤胆忠心,竟比荣国府的人还要有情有义,不免暗自慨叹几分。又想着刘姥姥和王刘氏未必知道凤姐已去的消息,恐在人前失了仪态,面上便不做声,与青儿手挽手跟着王刘氏往姥姥屋里去。
却说巧姐儿一面走一面观量,见的又是另一种样貌。大抵是因为日子好过了些,王家的院子倒比来时路上见的人家都要长一些,进门的右侧搭了一个小小的灰棚,问过青儿方知是做饭顿茶的地方。离灰棚不远,又有一株桃树,枝梢间露着几点嫩绿,树下则是一口黑漆涂的似的大缸,缸上未防落叶另加盖了一层案板,缸的一侧便是四四方方的一个井口,亦是用案板盖住了。
院子东西是不大不小的三间偏房,一间用作膳房,另外两间则是青儿和板儿住的地方。又有一间柴房,房门半掩,露出里头的堆得整齐的柴禾垛来。正对大门的便是面阔三间的正室,中间的一个用作了厅堂,左右延伸出的连房一间是狗儿夫妇所居,另一间便是刘姥姥的住处了。
大概是开春,厅堂上并没有悬挂连帐,只虚虚的半掩了门,王刘氏殷勤开门引领巧姐进去,这才打起里间的青布帘子,不等进门就叫唤道:“姥姥你快起来看看罢,看是谁来了。”
刘姥姥正觉腰疼,刚躺下合眼不久,这会子听见嚷嚷,也不曾抬头,便在床上怨道:“常日里还说板儿不老成,我看你也和他一样了。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样子,这功夫还能有谁来呢?只说我不好,一早歇下了吧。”话毕,头脑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过去。
王刘氏见她不起来,尴尬的笑看了巧姐儿一回,青儿在旁瞧着不由笑道:“姥姥,好些日子不见,你老人家就不想我了?”
刘姥姥身子一怔,这才忙从炕上爬坐起来,仰头看向帘子开合处,眨了几次眼,尤为难以置信道:“敢是我这在梦里头么?青儿怎么回来了,还有我的巧姑娘,你怎地也跟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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