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白神情恍惚,泪水纵横。刚才是屈辱的泪水,现在是伤心的泪水。他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悄悄离开他,把他留在这儿受如此大的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地狱”的,总之,没人询问他,没人挽留他,他在这里完全是多余,就像垃圾一样多余。
杨芝芳家住在十七楼,上下楼一般都会选择乘坐电梯。但是,陆晓白没有坐电梯,因为他不懂得按电梯按钮,又对电梯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恐惧感,所以他忍着身体的痛苦,一瘸一拐地从蜿蜒深邃的楼梯道走下去。
楼梯道空空荡荡,十分静寂,陆晓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中清晰回响,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动。他一路上没碰到一个人,仿佛自己正在穿越一条时空隧道。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好像这条楼梯道永远都走不完,当他几乎失去耐心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来到了最底层。
他快步迈出楼宇,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立即感到了阳光的炎热。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栋耸入云天的巍峨楼宇,有一种巨大的解脱感。
眼前有三条路,条条都很干净宽阔,他不知道这些路都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走哪条路会有什么际遇,总之是信马由缰,朝哪里走全凭临时起的念头。
他是从中间那条道路走去的,这主要是他看见在大约300米远的地方有一座石桥,桥对他来说有一种陌生的吸引力。他走到桥上,茫然不知所措地站着,古色古香的桥身并没有激起他多大的欣赏兴趣。站了一会儿后,他又朝前面走去。只见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沿途的行道树郁郁葱葱,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绿色的光泽。
他步履不疾不徐,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他狠狠地想,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被姨妈那一家子看到!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他来到一处公园大门前。这是一个向全市民免费开放的公园,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男女老少均有,他信步走了进去。
公园进门处有一条宽阔平坦的水泥路,如玉带般向里面笔直延伸,隐没在树林荫翳的转拐处。夹道两旁有青草葱茏的草坪,有婆娑多姿的翠竹,有郁郁苍苍的榕树。这里透着大自然淳朴的韵味,人身临其境,如同置身于波澜壮阔的画卷之中。
然而,他无心欣赏这里的风景。
陆晓白朝着夹道东张西望往前走,拐了一道弯,前面出现一个壮丽的人工湖泊——在灼亮的阳光照耀下,水面如同一块撒满碎银的镜子,闪闪发光。
湖泊岸边种有许多垂柳,柳枝柔韧细长,在微风中袅袅摆动。一树柳枝,就是一树绿色的瀑布,“瀑布”与“瀑布”并排围湖一圈,与湖相互映衬,颇有气势。湖畔有许多览胜的游人,或者驻立观赏,或者一边漫步一边观赏,全都神情悠闲,自由自在。
陆晓白走了过去,站在一株垂柳下面,见柳枝伸到明澈的水面上,与水里的倒影相连接,上面的柳枝摇晃,下面的“柳枝”也照模照样地摇晃。
他索性坐下来,双肘靠在双膝上,下巴靠在并拢的双拳上,看湖面鱼鳞似的不断地跳跃,看鲤鱼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潜浮。不知不觉,他有了困倦的睡意,于是就躺在树荫下的水泥地上睡觉。
他一觉醒来,太阳已偏西。他坐起来,觉得左肩压迫性的痛,伸出右手用力揉了几揉,痛感仍然不见缓解,于是就放任不管。他一天没有吃东西,饥肠辘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在左右附近搜寻了一下,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被咬了一个缺口的苹果,被咬处已经氧化变色。他如获至宝般赶紧爬过去,抓在手中,吹了吹苹果上沾染的灰土,迫不及待地咬下去,大快朵颐,觉得这苹果真是香脆可口,可惜就是太少。他几口就把苹果啃完,连同核也吃了进去。
他意犹未尽,仍然感到很饿,舔了舔留有余香的嘴唇,再四处寻找了一番,没有看到可吃的东西了,于是叹了一口气。他把目光投向脚边的湖面,看见一条小指般大的水蛇正在向对岸奋力蜿蜒泅游,越游越远,越远越模糊,直到隐没在暮色笼罩的水中央。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他才忽然着急起来,心想今晚在什么地方住呢?这个地方会不会有坏人?姨妈家那里是反正不会去的了,宁愿死在外面也不会去的!
他想到自己这会儿孤苦伶仃的,就对母亲产生了怨恨,他觉得是母亲有意抛弃他的,他不会原谅狠心肠的母亲。
他悲伤地想,既然没地方去,不如将就呆在这儿吧。
此时,湖畔的照明灯突然一齐亮起,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各个地方,橘黄色的灯倒影在湖水里,仿佛是浸泡在里面的一样,一阵清风掠过,湖水与灯光一起荡漾,水里的“灯”也在晃荡,仿佛碎了一般。
十一点后,公园里的游人渐渐离去,最后只剩下陆晓白。
陆晓白又渴又饿,他移步到湖边,俯身到湖面伸手捧水喝。湖水是贮蓄的死水,吸进嘴里有一股浓浓的鱼腥味,想呕,于是把口中的水全部喷进湖中,湖面立即响起一阵短促的“唰啦”声。
此时,一个穿制服的公园保安闻声走了过来,用手电筒朝陆晓白一照,厉声问:“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陆晓白被吓了一跳,一转身,一道强烈的白光刺得他赶紧闭上眼睛,心想:此人凶巴巴的,大概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他会把自己怎么样?他越想越害怕。
保安以为他是附近的野孩子,就斥责道:“赶快滚出去!难道你不知道晚上十二点后,这公园内不准游客逗留吗?”
陆晓白听是赶自己离开的,就稍稍放了心。他移步离开,但忘记了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慌里慌张的走错了方向。
保安见状又厉声说:“站住!你去哪里?”
“我出去。”陆晓白怯声说,心又提起来了。
“大门在这边!”保安很不耐烦地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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