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到,众人俯身拜见。
濮阳下车,一面扶起卫攸,一面与众人道:“免礼。”
外面人多,卫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迎公主入府。
车骑府端方森严,一路走去,仆役规行矩步,无一人唐突。
濮阳笑道:“将军好家风。”
卫攸便道:“不敢当公主夸赞。”
他心里含着抹惴惴,不知公主忽然上门所为何事。这些年,诸王相争,他身居高位,又掌虎贲,来拉拢他的不少,他自以有些眼光,接触之后,皆觉不如人意,便不曾依附到任何一人的阵营。
眼下看来,诸王风仪竟不如眼前这位言辞举止使人如沐春风的公主。
二人在堂上分主宾坐下,卫攸令子女见过公主后,便使他们都退下了。
他的长子,已年近而立,如今在刑部任郎中,濮阳见过他,上回她遇刺,皇帝令刑部与大理寺兼理,这位卫郎中便在其中。
濮阳道:“上回遇刺,卫郎多有相助,还未当面致谢,真是失礼。”
虽然是客套话,但卫攸听着也高兴,与他这年岁的人而言,子孙出息便是最要紧的事,那件差使,长子也确实办得漂亮。
“都是赵尚书与大理寺卿的功劳,他一小小郎中,何敢居功?”卫攸谦虚道,原还惴惴的心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濮阳便笑道:“那一次也是惊险,若非为山上一名高士所救,我怕是已不知身在何方。”
这件事,皇帝未曾宣扬,晋王自顾不暇,王鲧也没有四处多嘴,故而,除了这几人,京中竟还都不知道。
卫攸初次听闻,先是一惊,随即释然,那便合理了,当初他还想过那么多天才得救,公主身上又有伤,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原来是为人所救。
“殿下该多谢那位高士。”卫攸说道,却并不问那人是谁。
濮阳淡淡一笑:“说来也巧,那位先生与将军同姓,若非从未听闻卫氏有此子,我几要以为,她与将军系出同源。”
卫攸哈哈一笑:“世上卫姓之人何其多。”
濮阳也是一笑:“也是。她方及冠的年岁,若是卫氏子,家中该为她谋出身才是,怎会由她隐居?”
“正是正是。”卫攸也道,只是他刚说完,便似想起了什么,唇边的笑凝滞起来。他望向濮阳,濮阳只当未见,抬手令内宦将礼物呈上:“此番来,是欲拜将军为师,欲请将教我骑射。”
卫攸自是起身推辞:“臣不才,何敢为公主之师?”
他是真心推拒,濮阳也知,有了师徒名分,卫氏与濮阳公主府便要牵扯不清了。她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将军公务繁忙,确实不敢搅扰过甚。将军若肯稍加指点,已足够使我受益良多。”
倘若濮阳一开始便说是指点,卫攸定会拒绝。但她起先要的是拜师,师徒如父子,何其郑重?他已拒过一次,公主也退了一步,再拒便过头了。
卫攸稍加思忖,便答应下来。
濮阳达到目的,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十分周全。
正事说尽,濮阳稍稍坐了坐,便与卫攸告辞。卫攸送她出去,路上忍不住提起:“殿下方才提起的那位高士,不知殿下可知其名?”
“名秀。”
卫攸神色一变,忙又问:“可是腿脚不便?”
濮阳心中一紧,又是一松,多日来的惶惑不解随着卫攸这一问如退潮时的海水一般尽数退去。先生来历已可确定,心中一块巨石也随之消失,濮阳莫名的便很高兴,前几日有多纠结矛盾,此时,便有多快意欣喜。
她面上仍作出沉重的样子,微微地叹息,与卫攸坦言道:“正是。”
卫攸神情复杂起来,似是欲言,又似不愿开口。
濮阳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世家看重声望,注重家声,若有不雅之事,不肯让外人知晓。先生之父显然不容于家,这其中怕是另有故事。卫攸如此凝重实属正常,但濮阳知道,他一定会明说。她今日来此,不论是礼敬有加,还是拜师之名,皆是有求于卫攸,卫攸答应指点她骑射,便是一个人情,他大可以借此人情,要求她保密。
经过园子,四周人影渐少。卫攸犹豫了多时,终究还是说了:“殿下口中的那位先生,怕是臣之从子。”
他下意识便压低了声音:“臣兄早年因故离家,与家中诸人皆无往来,只因与臣兄弟之情甚笃,方偶有手书闻声。臣便知他在外有一子,名秀,双腿不便,却天生颖慧。臣欲接此子归家,奈何家中不肯。”
他叹了口气,道:“家丑外扬,实属无奈。望公主告知其所在,臣为其叔父,多少得照应一二。”顿了顿,又道,“家中不睦,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还望殿下为臣保密。”
濮阳瞬间生出一股无明业火来。卫攸没明说,但濮阳听懂了,世家重传承,纵父与家族不容,然罪不及子女,子究竟姓卫,又天生颖慧,有什么理由不接他回去?不过因其腿脚不便罢了。
想到先生孤身隐居,孤苦伶仃,濮阳对卫氏顿时没了好感。
她与卫攸客气道:“我不好做她的主,待我问过她,再与将军答复。至于卿族中事,外人自然没有置喙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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