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岭虽然有些意外,可还是应下来,在门口掉了个头。
这次程绍仲要去的地方有些远,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且这地方很偏,若非有导航,一般人是不熟悉路的。
宋成岭在刚一听到目的地时就心惊了一下,随即却又意识到,程总此去,或许是为了见什么亲人吧。
一路上程绍仲都微微阖目,似乎在养着神。
等到车子停下,这回不等宋成岭提醒,他已经率先睁开了眼睛。
“你在这等着。”下车的时候,程绍仲低声说。
宋成岭就眼睁睁地看着程绍仲慢慢走远,最终身影消失在墓园的大门后。
程绍仲手里没有拿什么东西,跟来这里祭奠的其他人不同,他既没有买花,也没有去买先人生前喜欢的各种食物物品,就两手空空、孑然一身地来了。
来到靠山顶的一座墓前,他停下了脚步。
程婉的相片还镶嵌在墓碑上,经过多日的风吹雨打,好像已经出现了些许痕迹。
从下葬到现在,程绍仲好像很少来这,更多时候是费洛德记得这些重要的日子,前来看望后,才对他说一句。
一阵冷风袭来,程绍仲缓缓蹲下了身,跟程婉的眼神平视。
在往日漫长的岁月里,他也很少这样注视着母亲,因为不想,有时候也因为不敢。
“您应该不知道,我挺害怕您的。”程绍仲说着,嘴角带着笑意,“小的时候是害怕您突然哪天不告而别,长大了……”
他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过去的场景,“长大了,就开始怕,您不想朝我发脾气,不想活下去了。”
程绍仲伸出手,扫了一下墓前的土灰。
自从费洛德出事后,这里已经许久无人来探望,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沉灰。
相片上的陈婉抿紧嘴唇,眼窝深邃,法令纹也刻印在脸颊两侧,在她离开顾家之后所拍摄的相片里,大多都是这副凶苦相。
程绍仲看了眼手指上沾着的灰,轻轻摩挲了两下。
“之前不来看您,也是想,您活着的时候受我的拖累,真正解脱了,或许不怎么想看到我。”
程绍仲转而坐在了旁边的石阶上,半背对着母亲。
在他们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这样的状态。
一个空间里存在着两个人,但都尽量地避开彼此,就像互相独立的两个个体,同时又必须确认对方的存在,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那样的场景,现在想来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可是此刻想起,却有种难言的暖意。
年少时期有无数的人背地里议论他、诋毁他,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但唯有一点,他们说不得,他是有母亲的孩子,不管活成什么样,他不是个野种,他有妈妈的庇佑。
程绍仲看着远处暗灰的天色,第一次在想,他一直以来的要强、坚持,都是错的。
早些放弃,早些归于平庸,身边的人也能跟着得以解脱,而不是被他牵扯着,直到死,也始终存有遗憾。
他自嘲地笑着,回头看了眼程婉。
相片上的人依旧哀怨,原本一个骄傲的千金小姐,因为一个孩子的拖累,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对她来说,她应该也很后悔吧。
程绍仲有些出神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打破了他的思绪。
他拿到手机,看到来电的号码时,又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程婉。
母亲的哀怨里,似乎又多了两分柔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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