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爷在自己府中也这般谨慎?”那木匠不知何时挺起身来,神采英拔与方才判若两人。侧身一退,不动声色地隐到窗后的死角内。
“萧帝此行避暑,我滞留在京,他怎会安枕?。这府内看似风平,实是处处皆有耳目。”邵长韫随意应了一声,怅然道:“如今看来,还是夏衡你过得逍遥。”
“平头小民,勉强果腹而已。”夏衡挑眉打量了邵长韫一眼,笑意晏晏。“多年未见,收到邵爷的手书,倒是有些意外。昼夜兼程而至,只希冀不要误了邵爷大事。”
“你我两人半月为期,不过十日,你便倏然而至。这一路晓行夜宿,想是吃了不少苦头。”邵长韫抬首对上夏衡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缓缓说道:“实是有事相求,否则也不敢惊动尊驾。”
夏衡心底一震,他素知邵长韫擅使谋略、才智超群,他所求之事也必然超常,遂收了玩笑之色。
邵长韫深深看了夏衡一眼,将几上的素锦小包推给他。夏衡伸手接过,入手颇有分量,待打开层层包裹,却是块质地宝洁的田黄石。
这田黄成人巴掌大小,色若未熟红橘,润如羊脂油块,温润凝腻。夏衡不过把玩了两下,便看透了此中玄机,浑不在意地问道:“这田黄也不过是中上之品,只形儿讨喜了些,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邵长韫转动手中茶盏,徐徐说道:“萧帝万寿之期将至,此物做敬贺之礼如何?”
听得此言,夏衡掌中的田黄险些脱手而出,他微微定神,不可置信道:“你若把这物件呈献萧帝,他定以为你是来打抽丰的。堂堂定国公爷,连件像样的寿礼也寻不出来,你不怕引了猜疑。”
“只怕是相较之下,我若真献上希世珍奇,便不仅仅只是猜疑二字了。”
邵长韫转首望向窗外,双目微殇,语意滞黏道:“若是我能献出一件千金之物,萧帝便会以为我手中有第二件、第三件,乃至更多,难免沾带敛财之嫌。如今我手无一丝实权,却行此敛财之举。若你是萧帝,你能安睡于榻吗?”
“萧帝多疑太过,终是有失天和。”夏衡剑眉深锁,咬牙不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居于高位,萧帝所行之举,也不过防患于未然矣。”邵长韫缓缓而言,声音遥遥传来,似缥缈于九天之外。
“卧榻之侧,不容于人。那枕榻黑甜之时,难道也要断梦斩梦不成!”夏衡眼中忧色顿现,“我虽不在圣京日久,也闻得一些风声。不过是几个文客的随笔诗词间,所抒之胸意暗赞前朝光华,便触及萧帝逆鳞,其大发雷霆之怒,破家、流放、殒命者不计其数。”
邵长韫锁目于窗外,悠悠说道:“萧帝当年金陵反叛,历时八载才登临皇位。蛇蟒之中出金龙,难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目今,有人言语直指萧帝死穴,他怎会放纵不理。”
“当年行起义之事,实是因齐六世荒淫无道,民心所指。天时地利人和,正当其时。如今大成王朝立国三十载,早已根基稳固,怎能相较。”夏衡握拳恨然道:“目今也不过几个书生秀才,酸文假醋之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邵长韫微微摇首,几不可见,“当年,萧帝借百万庶民拱卫,才得以建立今朝的大成王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他岂会不懂。今日不过几个文人抒意,那他日,说不得就有百万庶民口舌。依照萧帝之性,怎会容许此等事情现世。”
夏衡只觉心中一股正气勃然而出,眼中寒光顿现:“那他大行文字之狱,就不怕万民心生反意,颠覆社稷?”
“未雨绸缪当属萧帝,他怎会犯下如此大忌。你若细想,便能看出其间玄妙。”邵长韫饮尽盏中余茶,冷笑如冰。
要知此中细由,且看下回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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