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沈辛夷被那狱卒拖至先前牢房,未有多时便昏沉醒来。一见子期未在身侧,心下自是担忧不已,强撑着身子跪爬到木栏旁侧,便想寻人来问。可纵使她撕心叫嚷,又哪里有人肯应一句,倒累得自己牵到伤处,生生咳出两口血来。
恰好子期被人押解归牢,一见沈辛夷唇角血迹,慌忙扑至沈辛夷身侧。两人惨兮兮地拥至一处,相对无言。
沈辛夷轻抚着子期身上的鞭痕,眸中泪花渐涌,心疼道:“不过就是打个烙印的工夫,怎么就弄成了这般模样。那些个丧尽天良的家伙,怎么下得去手呀。”
“娘亲不必担心,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子期轻言安慰沈辛夷两句,待牢门外狱卒尽数撤离,方才凑至沈辛夷耳侧,将方才诸事与她细细说清。
沈辛夷听了这一番谋划,轻叹道:“此事无异于虎口拔牙,张伯好不易脱出身去,又何必因着咱们再牵扯进来。”
子期闻言,却缓缓摇首道:“张爷爷所谋,孩儿却窃为之喜。此种私心,虽当得上龌龊两字,但张爷爷竭力相救,可助孩儿了却残心。”
沈辛夷面上一愣,盯着子期喃喃道:“不可……”
子期轻握着沈辛夷的双手,一字一顿道:“娘亲,孩儿本以为堕入官奴一途,此生无望。今日既有了这般运道,孩儿若是有幸脱逃,余生必替父亲与姐姐报仇雪恨。”
沈辛夷不可置信的盯着子期,骇然失色道:“你怎会有这般想法,你是女子,这世道难容……”
“难容又如何,难道就让父亲与姐姐枉死吗!”子期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声调,截断了沈辛夷口中之言。
沈辛夷见子期这状似癫狂之态,阖目叹道:“这世道之下,女子本就艰难,报仇一事亦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容易。我身侧只余了你一人,你叫我如何舍得。”
子期喉头一哽,一丝涩然顿时涌上心头,她垂首轻窝于沈辛夷肩侧,语调苦涩道:“可是……娘亲,那小诗定然不是姐姐所写,是有人着意陷害,想置我邵家于死地。孩儿虽是一介女儿身,可叫孩儿又如何甘心!”
沈辛夷眸间滚下一滴热泪,声调嘶哑道:“子期,娘亲不想你有事。”
子期敛下眼睑,似是未曾听到沈辛夷口中之言,自顾自的说道:“那日午后,我寻姐姐戏耍。孩儿曾亲眼所见,姐姐所书诗词之中,凡有‘玉’字一说,必以‘瑜’字替代。若是那小诗当真是姐姐所书,‘玉轸藻饰太平鸟,独登高台盼昌朝’一句中,又怎会有那‘玉轸’二字。再者……”
“子期不要说了……”沈辛夷紧紧搂住子期,浑身颤抖道。
“娘亲曾说爹爹以一块精巧田黄作为圣上贺寿之礼呈献,怎的终了却成了那《兰陵雅集》。更何况,那书却是于我眼前借与他谢家的!又怎会成了那贺寿之礼!彼时,我本以为她殿中赠帕是为好心,可是,可她却……嗬,她赠帕与我,也不过是为了将此事与她脱了关系罢了。自始至终,我就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只为亡我邵家!”
言及此处,子期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大笑道:“缘鹄饰玉,缘鹄饰玉,好一个缘鹄饰玉。若没有那方帕子做引子,又何来今日之祸。这一处处,一桩桩,皆是环环相扣、层层谋划所得。娘亲,姐姐当真是冤枉啊!她们,为何如此,为何啊!”
沈辛夷苦笑道:“忘了罢,莫再提了。”
“忘了罢?”子期口中喃喃,似是自语似是悔恨道。“娘亲将孩儿莫提,孩儿又如何忘得了。若是我当时再机警两分,将那帕子提前毁了去,她们也未必能如意!可事实呢,那帕子却是从我手中出去的,是我坐实了姐姐的冤屈……”
子期徐徐而言,似是要将所有的错处揽至自己身上。沈辛夷眸中垂泪,心痛不已,她轻拍着子期道:“这又怎么能怨你?没有你,她们必会有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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