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旁的露灵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露灵刚才一直在听周北说话,所以她知道要夺走周北的心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她总要留一个优秀的男人在身边,她不会再放过沈遇!
她自然也没有漏看沈遇痛苦的眼神,于是她恶狠狠的转身,临走之前阴冷的说道:“沈遇,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妻!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如果我走三分钟之后你还没有开车追上来,你就别指望得到我父亲军火方面的支持,你也别想报什么上一代的仇恨了!再!见!”
这一席话成功点醒了沈遇这么多年活着的最主要目的,仇恨的种子和火光在他心脏内越烧越旺,他最后留恋的复杂的看了一眼叶安然,开车追露灵而去。
整个小巷子里瞬间只剩下叶安然和周北了。
沈遇就这样离开,叶安然的心更加寒冷。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女人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是不是就会被扔到一边?
呵,这个世界上她到底还可以信任谁?!她的父亲不顾她的死活将最危险的物品存放在了她的心脏内,那是人人都想要的东西啊,她都可以预见如果今天露灵回去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那么她的命运会变得怎样可悲。
呵呵呵,她叶安然瞬间成了一个连一片安生之所也没有的人!
但是!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她,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她自己!
周北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激荡汹涌,放柔了声音再次说道:“安安,我低估了你心口的伤痕,你低估了我要你的决心。你,逃不掉的。跟我回家吧。”
好一句,你低估了我要你的决心。
“呵呵,好啊,那就试试看!看我是否逃得掉!”这一次叶安然回答得很快,似真的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一跃而起,双手扶着小巷子里的栏杆,翻身攀爬上了头顶的天桥!她最后转身忍痛对周北说道,“你若能追到我,我便跟你走!”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追得上她的脚步!因为……她可以不要命,而追她的人要么是不够实力,要么就是爱她的,怎么能够任由她那种不要命的跑法?
眼见叶安然一下子就冲进了车水马龙里面,来来往往的车辆她看也不看、管也不管,好几次都差一点出了车祸,周北在后面边追边看,内心心惊胆战!
等周北打电话给交通监管局,暂时将这一带的路灯全部间歇性的换成了红灯时,叶安然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他为了她的安全而浪费了追赶的时间,整条街的司机都在怒骂叫嚣,而他满不在乎。他只知道,叶安然拼了命一样的不顾一切,只为……离开他!
他的爱,她不信任,她不要,她一直逃……
这一刻,爱意延伸成彻底的恨!
“逃吧!叶安然你就逃吧!你今日辜负了我的真心,他日必定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周北对着空旷的天空呐喊,那么愤怒,那么绝望。
*
这边的周北内心如寒风过境,那边的沈遇也如炼狱千锤。
沈遇追赶露灵的时候停了下来,又下雨了,阴沉的天气,再次让他想起小时候不堪的一幕幕。
也正是因为那些过往,才成就了他与周北之间怎么也化不开的仇恨。他不知道要去恨谁,所以他恨周家的每一个人。
回忆,十多年前——
小小的沈遇抬起头,望着窗外天空中的乌云密布,心里一阵不安的躁动。
“小少爷,沈先生回来了。”女佣站在门口,礼貌的通报道。
收回视线,小沈遇稚嫩的脸蛋顿时泛出兴奋的表情来,急切地说道:“快,你快帮我看看我身上这身衣服怎么样?”
女佣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翻,微笑道:“很完美,小少爷。”
身上这套衣服是他最喜欢的一件了。深蓝色的格子衬衫,配上小领结让他宛如一个小绅士一般可爱。早在几个小时前他就迫不及的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可是小小的沈遇依然不放心的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小心的拿起茶几上的蓝色纸盒子,上面还有一颗大大的彩纸折成的礼花。
“我爸爸在哪?”他仰着小脑袋问高高的女佣。
“沈先生现在应该去换衣服了。”女佣恭敬的侧身回答。
于是,小沈遇就捧着怀里的盒子,兴冲冲的飞奔上楼梯。今天是他爸爸的生日,他花了一个星期才亲手做好了泥塑作品,是要送给爸爸做生日礼物的!
等他啪嗒啪嗒跑到楼上,打开主卧室的门,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连忙叫唤道:“爸爸!爸爸,您在哪?我有礼物给您哦!我记得今天是您的生日哦!”
咦?不在。小沈遇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一转,又闪亮起来!他灵活的小身子一转,咚咚咚的跑到三楼尽头的那个木门紧闭的房间!
刚要推门而入,里面传来的怒吼声让他已经搭在门把上的小手彻底的僵住了……
“你这该死的女人!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懂?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根本就是故意要惹怒我?”
小沈遇听得出来那充满怒气的声音正是他的父亲。他怯怯的缩回了小手,捧着盒子靠在门外,稚嫩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紧接着,更多不堪入耳的怒骂声传进了小沈遇的耳朵,让他小小的身躯开始微微的发抖——
“你以为不说话就行了吗?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那个男人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沈父愤怒的声音!
“说话!你这个贱人,你给我开口说话!”这仍旧是沈父扭曲疯狂的声音!
一连串噼里啪啦、东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撞击声夹杂着皮带抽打在身体上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小的沈遇当年才五六岁,他蹲下身去,双手紧紧环住自己,秀气的浓眉紧锁,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这种父母争吵打架的场面他之前看得太多,只是弱小的他根本无法阻止任何事情。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很乖巧了,明明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名,可是爸爸妈妈为什么都不多看他一眼?爸爸妈妈都不爱他吧?都只喜欢吵架吧?
又是一阵打骂声!小沈遇突然站起身来,鼓起勇气猛地推开了房门,只见屋内已经一片狼藉,东西散落了一地。
“爸爸,请你住手!”那时候的他声音虽然很小,却很坚定。
沈父握住皮带的右手停在半空之中。拧着粗黑的眉毛瞪着门口的儿子,压抑着怒气冰冷的开口:“沈遇,你先出去!”
小小的沈遇咽了咽口水,不退出去,反倒更加迈腿进入了屋内,看到地上那个披头散发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女人,他幼小的心里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爸爸,请你不要再打妈妈了。”他弱弱地说,声音是那样苍白无力。
可是沈父就像没听见一样,不屑的冷哼一声,低头再次看了看地上的女人,扬手扔掉了手上的皮带,对着儿子大声吼道:“听到没有?!小屁孩管什么大人的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出去!”
“妈妈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对她?爸爸……为什么你要经常打妈妈?为什么你不爱我和妈妈?为什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你都不肯抱我一下,不肯对妈妈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啊……”
小小的沈遇忍着发抖的身体来到妈妈身前,把手上准备的生日盒子放到一旁的地板上,他扶起虚弱的母亲,冰冷的小手拨开挡在母亲脸上的乌黑长发,然后,他从兜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母亲脸上未干涸的红色血迹。
为什么不爱他和他的妈妈?呵,问得好!
小沈遇的这些话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让沈父突然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的一脚踢开了儿子,大手揪住了女人的头发,就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提着一只木偶一样,毫不怜惜!
“臭小子,你要问你妈妈究竟做错了什么?”沈父英俊的脸上那阴冷的笑容瞬间变得十分扭曲,他继续大笑着对自己的妻子说道,
“哈哈,你儿子问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女人!你要我怎么跟他说?嗯?!呵,我要告诉他吗?你要我告诉儿子他的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吗?什么货色的女人!”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终于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气若游丝的声音会让人觉得下一刻她就会闭上眼睛死去,她轻轻的闭上眼睛虚弱地说:“随你。你想怎么说……都随你。”
“你一点也不在乎吗?!该死的女人!你竟然到现在也一点都不在乎!难道让你那么可爱的儿子知道他的母亲其实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也忍心吗?!”
沈父冷冷的看着妻子那张原本美艳绝伦的脸蛋,可是现在却被他折磨得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光彩照人,只剩下苍白如纸,那挂在唇边的血迹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呵,他原本是爱她的啊,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会彼此相处苦苦的折磨?
沈父心里一阵内疚,他竟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重新伸出手拭去妻子嘴角边那抹碍眼的血迹。可是……他忍住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更残忍,一定不能再心软,是她对不起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妻子咎由自取的!
人尽可夫?小小的沈遇楞在一边,一时之间消化不了父亲可怕的用词。
可是他的母亲,那个伤痕累累的女子却一直低敛眉目,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幽暗。
只听她幽幽地说:“你都不在乎了,你不在乎儿子的感受,我还在乎什么呢?”
沈父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再度铁青,他危险的眯起双眸,怒斥道:“你刚才说什么?”
女子艰难的抬起头,对上他冰冷的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我是人尽可夫,那你不也娶了我?你以为自己有多高尚?难道不记得是从谁的手里得到我了么?”
沈父脑中最后的一丝理智被女子唇边的那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所摧毁,他的眼中蓦然窜起一片狠怒之色:“很好!那么你也不介意让你儿子亲眼看到他的母亲是一个多么下贱的女人!”
这么多年!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到这么大,无论他如何掏心掏肺的对她,她仍然忘记不了那个男人!
沈父恼怒不已,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忽然松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粗鲁的扯开领带,转身向着自己的儿子沈遇走过来,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屋内的光线,让小小的沈遇当时根本看不清楚他脸上狠绝的表情,幼小的内心涌起一阵阵恐惧,那个时候……他才只有五六岁啊。
“爸——”小沈遇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毫不留情的提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终生难忘……
沈父用领带将他捆绑在了床头的栏杆上!然后……
然后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疯狂的提起地上的母亲,粗暴的撕开她身上仅剩的那件白色沾着血的睡裙,毫不温柔的将她抵到窗户边,不在乎他母亲当时拼命的反抗,抬起她遍布伤痕与血迹的腿……
那些话语,那些残忍的画面是多么的恐怖伤人啊,如何能忘记啊——
你听,是谁在说:
“来啊,叫啊!让你儿子看看他母亲是个什么样的贱女人!”
那个时候的小沈遇眼里的父亲仿佛已经变成一只可怕的野兽摧残着他那柔弱的母亲!
他想向父亲求饶,他想大喊救命,但是他只能张着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母亲的惨叫声,父亲的咒骂声,充斥着他幼小的耳膜和心脏。
窗外猛然骤起暴风雨,雷声震天,闪电仿佛誓要披开云层一般诡异的闪烁着!
那一年的小沈遇瞪大了双眼,身体不住的颤抖。他的意识已经模糊……
只记得父亲腰上挂着的那条流淌着鲜血的腿无助的晃动着。
只记得父亲仰天吼出痛苦绝望的叫喊声。
然后,一道银色的闪光掠过他的视线,父亲高大的身躯徒然僵住,慢慢的,慢慢的,从他母亲的身上滑下来,瘫倒在地板上,身体迅速漾出一大滩鲜红鲜红的血水……
只记得血泊之中他的手执着的伸向母亲,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最终只能无力的垂下,那只张开的小小手心,空空的,好寒冷。
只记得母亲那紧握着匕首的双手沾满血,她蹒跚的来到他跟前,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他的脸上也因此沾染上血水……
那个时候,母亲的眸子泛着好温柔好温柔的微笑,她掀动着苍白的唇对他说:“乖儿子,妈妈是很爱你的。”
当时,她看着小小的沈遇,那美丽的双眼真的涌现出晶莹的泪水,她接着说道:“可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不是周海深的儿子呢?”
说完,母亲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扬起匕首搁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还没等小沈遇从父亲的死亡中回过神来,她就轻轻的一抹,腥红的血液肆意的从她美丽细长的脖子上喷溅而出,喷在小沈遇的脸上,身上,那感觉,热热的,也冷冷的,冷到了骨髓里!
屋外依然狂风暴雨。
屋内却是一片沉寂。
当年,年仅五六岁的他就那样看着眼前两具冰冷的尸体,一个是父亲死去见不甘的神情,一个是母亲死后彻底解脱的毫无牵挂的绝情面容,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死后都是睁开的。
那一年,那一天,一个叫沈遇的小男孩子胃部一阵抽痛恶心和恐怖,剧烈的痉挛让他眼前一黑,然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好冷啊,好黑啊,好绝望啊,那样的家庭变故!
再醒来时,小小的沈遇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床头隔着一本发黄的日记本和那个他亲手做的准备给父亲过生日的蓝色纸盒。
他低头看了看被父亲当时残忍的捆绑所导致异常红肿的手腕,那上面已经不知被谁上过了药。只是……一旦想起父母死前那些画面,他的胃里还会隐隐抽痛,想吐。
陌生房间窗外的暴风雨早已经停止,天空晴朗的连一片云都没有。
他犹豫着伸出小手拿起那本日记,翻开。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从小,他就是个天才,他的接受能力很强,他认识很多字,他总拿第一名,可是从来没有换来父母的一句赞赏,一个关注疼爱的眼神。
那时候,年仅六岁的他翻看着母亲的日记本,看得极慢极慢,幼小的心灵无比的沉重,越往下看,越充满的仇恨!他记住了母亲死前说过的那个名字:周海深——周北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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