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散朝过后,李渊父子和几名相国到御书房议事。李渊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大殿之上的人,缓缓的说道:“房玄龄这次出使大唐,是杨侗想用一年休战时间来换取我们的襄阳、房陵、舂陵、竞陵、夷陵五个郡。诸位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众人闻言皱眉不语。
皇帝在昨天晚上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各人家中,让他们事先有一个心理准备,以便今日探讨。
“萧相,我们能不能自己提出方案?”窦轨看向了萧瑀。
萧瑀拱手答道“房玄龄说他能全权代表隋帝,言下之意就是说我们可以提出不同的方案。”
有了萧瑀这句话,窦轨立刻道:“圣上,既然房玄龄这样表态,那我们不用考虑用五郡换取一年的休战时间,可以用钱粮物品和其他地方来做交换,然后再去跟他谈。”
旁边的刘文静摇了摇头:“窦相,我觉得这里很有问题!”
“请刘相明示。”
见到众人望来,刘文静不慌不忙道:“首先是物品,我们没有满足对方的物品;其次、如果我们用偏远的泸川、犍为、越巂、牂柯、黔安取代,他们肯定不会答应,房玄龄不是傻子。”
“刘相认为对方是真的要用五郡换取一年的休战?双方现在处于敌对状态,杨侗想要这五郡的话,可以直接派兵来打就是了,用得着和我们谈吗?”窦轨问道。
刘文静抛出了自己的主张:“我认为杨侗想打的其实是李密,而不是我大唐。”
刘文静的主张引来一片哗然。
“何以见得?理由呢?”李渊精神亢奋,他现在就想听到这些好消息了。
“理由有五!”刘文静站起身来,将自己昨晚之所思一一道来:“首先、隋军虽然在淅阳、南阳动作频频,但是始终没有出现战船、商船,如果没有这些船只,他们有再多兵力也过不了汉水。”
“其次、襄阳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所以他们针对我大唐的处境,顺势提出以五郡换取一年时间休战的条件,一旦我们把襄阳等五郡交出去,并军队撤入巴蜀,他们只需以小股军队驻扎于夷陵,便能将我军堵在巴蜀之中,那时候便能以绝对兵力去对付李密、林士弘等人。”
“第三、相对于我大唐,李密和隋朝的疆域呈现犬牙交错之状,尤其是洛阳所在河南郡跟梁郡只隔一个荥阳,如果李密一支偏师奇袭,便可将战火推到了虎牢关下,引起大隋帝都动荡;与此同时,李密的军队也可以从东海郡沿海而上,挥师攻击人口空虚、兵力空虚的青州,而青州是当今天下乱得最久的地方,很多反王都是在这里诞生,这里经过十多年的战乱,彪悍的流寇乱匪多不胜数,隋朝武部的残酷打压屠杀,令这些人日夜难安,而以瓦岗起家的李密在这一带名望极大,若是将之拧成一股绳,将是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致使青州大地再次动荡不安。不管是为了帝都的安全,还是为了截断李密和这些人的联系,杨侗都会将李密打到淮水以南,这样才能令洛阳、青州等地不受战火再次荼毒。”
“第四、杜伏威如果失手于历阳,李密的军队就会占领江淮大地,和我大唐的舂陵成为犄角之势,将汉水以南的荆州大地割裂为一体,而据我所知,杨侗在荆州大地肆无忌惮的打土豪劣绅、均分田地,这些人虽然被杀了一批,纷纷逃往大唐和林士弘之领地,但他们在荆州的影响力,短期内很难消除,如果他们再次入境,荆州大地必将战火横飞,这同样是杨侗不允许的。”
“第五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密的军队被淮水割为两半,淮南的杜伏威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随时可以攻打李密的都城江都,稍有动作便能江都乱成一团,杜军的存在令李密寝食难安,再加上李密去年败于杨侗和杜伏威之手,精锐之师损失了数万人,使他没多少军队支援淮北的徐世绩、王伯当;而徐、王二将又各守一方,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又是单独作战的孤军,杨侗只需将这二将击溃,淮北唾手可得。”
“基于以上五点,微臣认为杨侗先打李密。至于房玄龄的五郡换一年休战时间,实际上就是讹诈。”刘文静说完,向李渊行了一礼。
刘文静分析得十分透彻,众人终于明白了杨侗的险恶用心,他无非就是以强大的兵力恐吓大唐,然后以谈判方式凭空获得荆襄五郡,让唐军孤立在巴蜀之中。
李渊眉飞色舞的冷笑道:“他想要朕的荆襄,除非战胜朕的军队,否则他就是白日做梦!”
“难道杨侗的扩军五十万之说是装腔作势不成?”见刘文静大出风头,裴寂心下十分不爽的说道:“而以隋朝百万之师,完全可以多方开战,刘相……”
“杨侗确实是扩军了!”不等裴寂说完,刘文静便打断了他的话,“杨侗的主战之师皆是纵横域外的精骑,兵种相当单一,他们在平原确实无抗手,但是水网遍面的江南,精骑没有多少发挥的地方,如果几十万精骑南下,恐怕正和李密之意。同样道理,骑兵在山川遍布的巴蜀亦是没有多大用处。而据情报上说,所扩之军皆以步卒、水师为主,可见杨侗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也说明,隋军虽有雄师百万,但是能够投入南方战场的兵力,有一半就已经很多了。”
裴寂毫不示弱地反驳道:“步卒变成骑兵难,骑兵变成步卒易,隋军虽是全军皆骑,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忽略步战训练;晋王和杨善会在长渊那一场战役,便足以证明隋军下马之后,战力并不比骑战差,而在朱阳关发生的攻坚战,亦把隋军的步战能力、攻坚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另外还有一点相当关键,刘相国当初以堤坝的方式迫使隋军让路,但是杨侗也以同样的方式来威胁我们,如今在汉川东西两边各筑有一座大堤,难水大堤决堤的话,清化郡变得一片泽国;汉水大堤决堤,西城郡尽毁。若两边同时决堤,下游城池和兵营尽皆毁于大水之中,隋军则可乘坐船只、竹筏杀入我大唐腹心之地。”
刘文静默不作声。
他不是无理也要争半天的裴寂,知道对方说的是无可回避的事实,倒是没有出声反驳什么。
“刘相国,如果决堤破防,你还坚持认为隋军不会攻我大唐吗?”裴寂见刘文静无言以对,得意洋洋的说道。
裴寂虽然说得有道理,但这小人得志的模样,令众人为之皱眉。
“父皇!”李建成起身拱手道:“刘相国分析得面面到位,处处点到了隋唐魏的优劣,从隋朝目前的处境来说,在没有占领淮北之前,估计是不会与大唐为敌的。而且决堤发生之前,我大唐完全未雨绸缪的挖掘水渠,平时灌溉农田,若隋军真的决堤,还能起到分洪作用,这样即能让西城、清化的防御设施不受大水破坏。我军照样可以用之前防御手段将隋军抵御在国门之外。”
李世民接口道:“皇兄的未雨绸缪很有必要;但我们也要认可隋军的强大,杨侗现在完全有两线作战实力,而徐世绩、王伯当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让杨侗举国之力去攻打的地步,杨侗只须出动二十万军队,就能把淮北七郡收入囊中,即便他出动了五十万大军,手中仍然还有三五十万大军在手,仍然可以从各个地方攻打巴蜀。所以我认为,我们外紧内松的防御计划很有必要改一改。”
李世民一话让众人意识到,他们的防御是何等漏洞百出?他们没有强大军队坐镇后方,却奢谈御敌于国门之外,着实欠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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