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生寒翠幕低,琵琶别调为谁凄?君心无定如明月,才照楼东复转西。——谢榛
领完证件,张清并没有和我一起回家,他让司机陈晗潇送我,说自己还有事情。
不知道别人新婚时是怎样一种情形,大约不会像我这样形单影只吧。我很有些委屈,但又不便表露。在这特殊的日子,我不愿意无端地和他怄气斗嘴,让自己心里蒙上些许阴影。
我乖乖地随陈晗潇上车,故作大度地朝张清摆摆手,“你有事就快去忙吧,工作要紧。”
我努力向他展示着自己的贤惠,通情达理,隐忍住内心深处浓浓的失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日方长,温存缱绻的日子多着呢,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我自欺欺人地这样开解自己。
兴奋,焦灼,许多种情感交织缠绕,我像捡到宝贝的孩子,激动不安,不停地跑到阳台上张望,等待张清早点回家和我一起分享新婚的甜蜜。
白天喧嚣热闹的小区此刻异常静谧,林荫道两旁的路灯隐隐约约,宛如天上闪耀的星辰,发散出诡异清冷的光。冬天的风已经凸显出挡不住的冷意,吹在人脸上,瘆得慌。
我等待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大约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大失所望地缩回脖子,由于长时间热切地张望,它伸展的有点僵硬了。
偌大的房子,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来走去,更显得空阔寂寥。周阿姨早早地回避了,她留下的满桌子丰盛佳肴渐渐变凉,就像此时我冰冻的心。
我直愣愣地盯着手机上妈妈的号码,犹豫几番,始终没有勇气按响。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未经她的批准,今天偷偷地把自己嫁了。她是会高兴呢,还是难过?
现在虽然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像我这般公然藐视父母,自作主张谈婚论嫁,未免忒大逆不道了。
我心一横,眼一闭,手指轻轻一抖,通了。
须臾之间,妈妈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小枫,你还好吧,妈做梦都在想你呢!”
“妈,我好着呢,”我鼻头酸酸的,抑制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嗯……嗯……我……爸呢?”
我支支吾吾,心里纠结又挣扎,实在没有勇气向妈妈坦陈自己的荒唐,只好转移话题。
“她爸,快过来,”妈妈少有的高声大调,喜不自禁,“小枫的电话。”
比起妈妈的喜形于色,爸爸内敛多了,他接过电话咳嗽两声,才开口说话,“身体还好吧?在单位要虚心,服从安排,和同事处理好关系。”
爸爸是位老教育工作者,教了几十年初中语文,思想正统得很。他铮铮教诲的话语平素让我听得耳朵起茧,不知有多反感,此时通过无声的电波传输过来,慰藉着孤单寂寥的我,倍显亲切。
我遥遥对着家乡的方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内心凄惶。最终,我抿紧嘴巴,按耐住内心的波澜,关于自己的近况没有向父母吐露只言片语。
张清的电话一直都是通的,但至始至终就是无人接听。难道是加班,或者有紧急任务?可也该交代一声吧,我不禁有些担心起他来,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倦意逐渐袭上头,因为心灰意冷我整个人懈怠下来,哈欠一个连着一个,我依偎着美人鱼抱枕,昏昏欲睡。此刻抱着它,就靠它温暖着彷徨无助的自己,仿佛它才是我今晚心心相印的新郎。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在沉寂的深夜格外响亮。张清回来了,微醉熏然,步履凌乱,秦俊江搀扶着他,稍显吃力。他是一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男人,单薄消瘦的秦俊江能把他弄上楼,确实要点道行。
我们连拉带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他拖到卧室的床上。我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千恩万谢送走秦俊江。
“小枫,你就多担待些!清子他今天心情有些不对头,我在彩云的墓前找到他的,我俩喝了几杯。”
临出门,秦俊江难得正经,委婉地向我交代了几句。我不言不语,闷闷地点了点头。
我泡了一杯浓茶,默默然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濡湿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醉酒的样子,因为他几乎不在公众场合喝酒。他说以前不会喝酒的时候,懒得与人周旋,后来酒量练出来了,又没人敢劝他端杯了。他是一个胸有城府的人,很少在外人面前失态,可能是为了保持领导的威仪。
“彩云……彩云……”张清无意识地呢喃,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我将它握住,紧紧贴向我的脸颊。
他的眼陡然睁开,黑眸幽深迷离,半醉半醒地问,“彩云?”
“我是小枫。”我一字一顿,伏在他的耳边慢慢地出声,嗓音里有难言的苦涩。
“噢,小枫。”他低低地逸出声,听不出任何情绪。遗憾?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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