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觉得眼前一暗,原来张清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兀自倾斜身子覆盖过来,自作主张地弯腰替我扣上安全带。他那浓密黑漆的头发在我的心口若有似无地触碰,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摩挲,可是却让我极端不自在。他炙热滚烫的吐纳扑面而来,好像故意一般,严严实实将我包裹,无处可避。我的眼里是他健硕的身影在不停地晃动,耳朵里是他粗重的呼吸声,我简直怀疑他居心不良在牺牲自己的色相勾引我。
我强自镇定下来,微微侧身,一瞬间两人的身体已经接触到了一起。他身上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以及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我相当熟悉,我必须努力屏住呼吸,才能克制住自己身体的战栗。我脊背僵硬,大气也不敢喘,待他的头抬起来,直起身退开几寸距离,滚烫的手掌离开我的腰际,我才能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为了避免张清继续利用可餐秀色引诱我,我只好假装闭目养神忽视他的存在,并且强迫自己在心里一五一十地数着小绵羊。我本来只打算靠假寐来避开与张清进一步亲密接触,可是张清将车子开得四平八稳相当便于我入睡,须臾之间,我就已经耷拉着头像小鸡啄米了。
“你怎么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吗?”张清发动汽车以后,貌似谈兴十足,首当其冲就关心我的睡眠问题。
“嗯。”我爱理不理地发了个单音节词敷衍他,然后垂着脑袋继续与一百只小绵羊较劲。
其实我就算昨晚真的睡眠不足,还不至于如此困乏不堪,陪张清唠几句嗑,谈论一下今天的天气状况,感悟感悟秦俊江家的小狗胖了或是瘦了,我还是有足够的力气支撑的,只不过我懒得再和他东扯西拉。
沸水是一点一点变凉的,树叶是一片一片变黄的,感情也是一天一天变淡的。在那场唱独角戏的婚姻中,我苦苦地隐忍和挣扎,曾经是多么希望张清能稍微用点心思,偶尔感知我的存在,可他终究是让我失望了。我委屈孤独的时候找不到他,回家过年也只能踽踽独行,我的孩子被他打掉的时候他却在别的女人怀里寻求安慰……
过去种种真的不堪回首,只要稍稍忆起一丝一缕,那种深重的挫败感就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划过我的心脏,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可是依然有痛感,无法忍耐,让我呼吸困难。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我们还是什么也不必再说,潇洒地挥一挥衣袖,彼此道一声珍重,老死不相往来为佳。
古人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俩既然已经揭过婚姻这个章节,历史的滚滚车轮将会把我们载入截然不同的人生旅程,我们以后就各自为阵相安无事,即使半路遇到了也要绕道而行,少些交集为好。你张大队长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桃花债孽深重,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你干嘛?”在我第三次数到一百只绵羊却被张清有一搭无一搭的问话扰乱,我已经忍无可忍的时候,张清“吱”地一个急刹车,我的脑袋由于惯性,“嘣”地撞在前面,疼得龇牙咧嘴。
我的小宇宙瞬间爆发,开始口不择言地声讨他,“你神经病啦,你脑抽筋啦,你……”
我抓狂了半天,却找不出更恶毒的话咒骂他,只气得人中错乱,两腮嫣红,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头顶上一阵阵火焰飙升,有个打火机的话,铁定能“蓬”地一下点燃。
“哈哈哈!”张清把车停在路边,丢了方向盘,放肆地大声笑。闹了半天,他就是存心捉弄我,我这濒临于爆怒边缘的无良形象还逗乐了他?
我深呼吸一口,在心里反复说,“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淡定片刻心绪,然后解了安全带,头一甩,准备扬长而去。你要发疯就让你一个人疯去,老娘不奉陪了!我绞尽脑汁捣鼓半天,可是车门纹丝不动,压根不听我的掰弄,很显然是被张清用中控锁了。
“你给我把门打开!”我恼羞成怒,板着脸冲他怒目横视,顺手在车门上“咚咚”地敲了几下。
“别生气,别生气!”张清见我真动怒了,立马狗腿地来给我捋顺气得倒立的汗毛,“笑一个,笑一个!”
他的笑声放纵,肆无忌惮,一时间收也收不住,双肩仍然不可抑制地耸动。难不成我成了他张清的御用小丑,还负责无偿供他取乐了?我郁闷窝火,愈发觉得他的笑声刺耳难听,特别想寻个物件塞住他咧开的大嘴巴。
我的眼睛在有限的空间里梭来梭去,只看见搁在车椅前的抽纸盒比较适合作进攻武器,我毫不犹豫地抓过来,径直地朝他砸过去。张清双手一抬,准确无误地接稳了,嘎嘎地笑抽,“这才可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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