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了手机,并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对着阳台的落地窗凝神静默了老半天。说实话,我心里现在揣着巨大的秘密,就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很怕看到阿娇那张心无城府的脸,我很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泄露了自己极力想要隐瞒的实情。
窗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空阴沉沉的,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我裹了裹衣服,浑身上下还是感到彻骨的寒冷,我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腕,抓住阳台的栏杆才算稳住了身形。
“小枫,你在这里发什么呆?”爸爸关切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我巧妙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缓缓回头,对他报以一个安定的笑容。
我自从拿到阿娇的病理检验单,泪腺忽然变得丰富起来,动不动就泪盈于睫,可是又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我心里憋得可真是难受。
“爸爸,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在这里站一会儿。”我呐呐地嗫嚅一句,转了身慢慢往屋子里走,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您今天怎么还没有去公园找您那些老票友?”
爸爸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午在家里练一下书法、看看书;下午都要和在江城结识的老票友们一起亮几嗓子京腔,其中样板戏《红灯记》唱的特别正宗;晚上如果不需要带阳阳,他就会出去跳几个小时的广场舞,日子安排得有条不紊而又不显得节奏紧张。我不希望今天因为我和阿娇的中途回家,打乱了他的生活步骤。妈妈猝然离世,我和林鑫什么都没有来得及为她做,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遗憾,所以如今我们竭尽全能,希望能够确保爸爸安享晚年,当年我和林鑫劝说他老人家提前内退的目的就在于此。
“嗯,我马上就会过去,你不用担心我这个老头子。”爸爸凝重地望着我,担忧地问道,“我看倒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难道是因为阳阳的事吗?你有事也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真正是知女莫若父,老爸虽说年纪大了,可是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一些反常行为。不过,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猜错了方向,揣度到我和张清的纠葛上去了。老爸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当初瞒着家里结婚生子,至今让他心悸不已,说不定在担心我又作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荒唐闹剧出来。
我其实很想找个人说一说阿娇的病情,但面对年迈的老爸,话到嘴边打了几个滚,还是欲言又止,生生咽下去了。年纪大的人,承受力难免要差一点,要是老爸知道了搁不住,很容易被阿娇发现。这个不幸的消息对阿娇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至少在萧哥来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
“我哪里会有什么心思!只不过阿娇来了,我想偷几天懒,陪她好好玩几天!”我亲昵地去挽爸爸的胳膊,挂在他的身上撒娇,作势将他往门外推,“您快去吧,小心您那些老朋友等急了!您今天也不用记挂着阳阳,他爸爸会去接他的!”
我只能拿出老闺女的撒手锏,在他面前撒娇、耍赖,装疯卖傻蒙混过关。爸爸是该享受一下万事不操心的闲散日子了,这些让我惴惴不安的琐碎事情就懒得说给他听了。
“没有就好,那我去了。阳阳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白疼他了,尽黏着他爸了!”爸爸言不由衷地责怪着他的乖外孙,弯腰从门口的矮柜里找了一把伞,换了休闲鞋准备出门,“不过,男孩子崇拜爸爸也很正常,你别从中作梗,阻扰他们父子建立感情,他们这样亲密无间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我就知道爸爸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想一套,嘴里说一套。我还没怎么着呢,爸爸的胳膊肘就向张清那边拐去了,气人不气人。我真是弄不明白,当初张清和他父母追到我老家时候,老爸不是对他不冷不热,挺反感的吗?到底是什么时候,张清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我的老爸收买了,就算我们现在离婚了,老爸都还要时不时站出来替张清美言几句。我简直要怀疑,我和张清究竟谁是我老爸亲生的了?
“我知道,您慢点!如果雨下大了,您就找几个伴在银泰城吃碗杂酱面,不用着急回来!”我仔细叮咛着,目送着爸爸缓缓下楼。
我小心翼翼推开房门,阿娇睡得正酣,呼吸声绵长均匀。她是不是真的因为有病在身,所以人瞬间就变得脆弱不堪了,需要足够的睡眠才可以补充体力呢?在我的印象中,阿娇一直是活泼乱跳、朝气蓬勃的人物,从来没有这样虚弱憔悴过。我怯怯地伸出手指,小心地在她的鼻子上探了探,气息清晰可辨。我心中系着的一块石头这才稍许下落,因为我很害怕突然之间,阿娇的呼吸骤停,我会在不知不觉中永远地失去她。
阿娇的病情犹如晴天霹雳,已经将我搞懵了,我居然变得幼稚可笑起来,就像一个懦弱无能的孩子担心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伙伴。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轻手轻脚爬上床,和阿娇并头躺在一块,闭着眼睛陪阿娇一觉睡到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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