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锦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了宣纸上,秀丽的字迹被染了一大朵墨花。
“澄儿,你的意思是说,龚六姑娘是故意的?她事先知道会有人给我下药?”
这可能吗?萧云锦眼前立即浮现出龚六小姐那张天真烂漫而随性洒脱的俏脸。雨璇和这个女孩子最要好,提起她时,说她就像《红楼梦》里的史湘云一样可爱又不失机智,绝对值得深交。
龚六小姐知道却不说破,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沾染上药粉,然后故意通过进食或饮水,把药粉吃下去……为的是赢得萧娘娘的好感,以便为自己争取退婚成功增加安全系数?
萧云锦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无论如何,被人利用总归感觉不大好。
澄儿连忙笑道:“奴婢只是凭感觉胡乱揣度而已,其实奴婢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依据。奴婢就是想着,龚六姑娘应该十分厌恶二皇子妃,却任由她搂抱,六姑娘平时直言不讳,喜怒都在脸上,这跟她的性子有点相违。”
只不过一切都太巧合了。是龚六小姐表示出想要喝水,恰恰就被萧云锦看见了她的渴意,而又恰好,是她而不是龚九小姐把沾到手上的药粉吃到肚里。假如酸梅汤有多的,龚九小姐也喝了,那岂不是也会昏倒,一样被查出来怀孕四个月?
“……你觉得会是巧合吗?”萧云锦把毛笔搁在一旁,举起墨迹未干的宣纸,仔细地看着上面的行文。
“六吃了药,九没吃。如果六和九都吃了药,皇上也会同时嘉奖她们两个,这、这也不误六提出退婚请求,而九为了帮助她的六姐,还会趁机求我说句话呢……”
澄儿忍俊不禁:“主子看您说的。什么六啊九啊的。”
萧云锦一锤定音:“嗯,我看龚六姑娘应该不会是事先算好了不让她九妹喝酸梅汤。可能就是这么巧吧。”
孕妇容易疲劳,她思虑过甚,又听见耳边在嗡嗡响,眼前开始昏黑起来,索性把宣纸揉成一团:“不管这些了。我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说。”
澄儿让人打了一盆水,服侍萧云锦洗手。“也是呢,横竖二皇子整府的人都有皇上和殿下派人监视着,她们想要做什么也是徒劳。娘娘且安心住在这里,封后大典不是因为白天的事儿推迟了嘛,那正好,您可以趁机养一养胎。”
萧云锦洗了手,卸了钗环,舒舒服服地躺到柔软的被卧上,惬意得叹息了一声。
“唉!还是这里自在,”她轻轻地自言自语,“雨璇说得没错。皇后这顶桂冠,可不仅仅是个好看的首饰而已。等到真住进了坤宁宫,烦心事只会更多……唉!”
澄儿放下帐幔,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房。
“啊……”
澄儿一出卧房,就看见外厅的书架前站了一个人。这人负手而立,身姿修长挺拔,头戴墨色和田玉冠,身穿云青色锦袍,袍摆绣着张牙舞爪的凌波巨蟒,正静静地盯着架上的书籍。听见她出来,依旧纹丝不动。
“殿下!”澄儿福了福身子,“您来看娘娘?主子刚刚睡下了。”
萧韵慢慢地转过身,他扫了澄儿一眼,清瞿俊雅的面孔波澜不惊,好像沉睡的秋水湖。
半晌,才冒出一句:“无妨。我下次再来。”
说完便转身离去。
“恭送殿下。”
澄儿站在门口看着萧韵远去的身影。她是个聪慧又敏感的丫头,不知为何,她觉得殿下今天的步伐,虽然如平常一样地淡然从容,却隐隐带着一股失落,以及……激动?
……
旭王府。
昭睿和雨璇说完白天的事情,得意地笑道:“怎么样,要不是玉清带话,要不是我把旭王的安排通过玉清暗示给龚六姑娘,不光你这位好友没法子解脱,萧娘娘也要身陷流言,备受冷落了。”
雨璇低头摆弄着绣了一半的手帕,四角都绣着浅金色的银杏树叶,这是她闲来无事跟鸳鸯学的。
“我本来以为秦家残留的心腹会悍然出击,可没想到的是,竟然是旭王有所动作,而且他还让旭王妃去下药。”她抬起头,好笑地说,“昭睿哥,你这个世子爷不白给嘛。”
“哼。”
昭睿从旭王那里得知旭王妃的使命,说给雨璇听时,雨璇很是费了一番脑筋。她喜欢多赢的对策,怎样既能粉碎阴谋、挽救萧云锦,又能令龚六小姐脱困,同时,还要不能被萧韵发现是她在传话……
她最终选定了玉清。
玉清一共找了龚盛培两次。
第一次,让他提醒龚六小姐,可从萧云锦身上想办法。
第二次则是在雨璇得知旭王的阴谋之后。这次,玉清带给龚六小姐的话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大典当天,空腹入宫!
龚盛培在兵部做事,而兵部有许多萧韵的人,私下里经常与龚盛培来往。她不能让玉清和龚盛培在一起说话太久,这太容易让萧韵顺藤摸瓜地想到昭睿头上了。是以,带去的话简直就是暗语。可是,龚六小姐竟然心领神会。
大典就是封后大典。这天空腹入宫,还不就是为了在宫里吃喝?龚九小姐一定会拉她去里面坐,她接近萧云锦,自然就要在萧云锦那里进食进水。
旭王妃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其实并没有和姚媚兰说什么,只是在更衣的时候特意和她在一起,又当着她的面取出一包药粉涂在手上,然后--
用力地握了握姚媚兰的手,自始自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那药粉无色无味,吸附性又极强,很快就沾染到了姚媚兰手上。
不知是不是巧合,旭王妃的母家有人和姚媚兰的父亲关系亲厚,所以旭王妃和姚媚兰还算有些往来。这内涵丰富的举止,意味深长的眼神,足以让一直苦苦等候翻盘机会的姚媚兰心动了。
况且,这种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下元节那天,她把假孕药粉涂在珲儿额头、脸颊和手上,成功地让萧云锦沾染了药粉。封后大典可比下元节还要意义重大,如果萧云锦能栽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萧韵必定受到巨大的负面影响,那她们的反扑就还有胜算的机会!
雨璇说到这里有些欣慰。“我家六六真是一点就透。”
人到了危急时刻,也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急智。龚六小姐仅从玉清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上就敏锐地推测到了对方的用意。后来姚媚兰状若亲热地拉着她和龚九小姐的手寒暄,她马上就明白了姚媚兰的企图,因为,龚九小姐可是贴身照顾萧云锦的女官。
其实,如果小心的话,仅仅喝水,又怎么会让手上的药粉沾染到嘴唇上?龚六小姐在喝酸梅汤时故意把被姚媚兰碰过的手指浸入了汤水中,意料之中地昏了过去……
“这是个将计就计的策略,亏她能一下子想明白。”
不但明白了,还聪明地什么都没问。龚六小姐一定知道是她在出主意,上一次差点被赐婚给二皇子,不就是找她哭诉的嘛?
果真是知己闺蜜。
昭睿谄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
这是在讨好她?昭睿的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
“雨璇,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提醒你,你还不能跟她直接联系。”昭睿收起了谄媚的笑,“你不想见的那人已对龚六姑娘产生了怀疑,不用说都能猜到,他派人盯住了龚家兄妹。所以,这所院子,你还是多住一阵。”
雨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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