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筋!?
张寒予对谷子地这个任务的评价,还真的是把宋铮给雷到了,其实,如果联系上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这个评价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要是换一种说法的话,也许能更容易被人接受。
比如,执着!
宋铮始终认为“执着”应该是中华民族特有的传统美德,如果把这一名词本土化或许会有助于人们认清它的实质属性,就像张寒予所说的一根筋。
一根筋原本是用来形容某些偏执,的具有单向思维的顽固者的专有词汇,不过,在《官司》这个故事里,这一词汇体现在主人公的身上,却被赋予了神圣的职责。
一位幸存者,在苍茫冷漠的世俗中寻找曾经的归宿和那埋葬于黄土之下的真相,终其一生,孤寂清苦,只为追讨一个亘古的名分,以祭奠兄弟的在天亡灵。
这诚挚的,可以说慑人心魄的真情,绝非几句简陋的夸赞可以诠释,而生命也唯独在背负了信念的嘱托后,才会于飞逝的时光中,张显其史诗般传奇的意韵。
在另外一个时空,这本小说在几年之后,被冯晓刚改编拍成了电影,取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一《集结号》。
故事里的主人公,自然就是那个站在荒凉墓地里的,悲恸的说着:“爹妈都给起了名了,怎么全都成了没名的孩子了”的谷子地连长。
谷子地的坚持是辛酸的,然而有四十七位手足在精神层界与之生死相随,却又使这艰难的找寻,升华成为实践使命的莫大荣耀,尖利的冰凌在如此纯然的情谊的感召下解冻,尘世的冬季,终在那一声被期待的遥远的号声里,永久凝固,温暖似春。
宋铮要拍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谷子地,以及他的四十七个弟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非人们传统认知当中的那种英雄。
然而,容易给民众留下深刻记忆的英雄,往往是那种与普通人有着同等出身的寻常百姓,这便是平民英雄独特的魅力所在。
原版的《集结号》里,冯晓刚巧妙地利用了这一隐性规则,拉近了受众与片中人物的距离,然而平民必须首先经受血的洗礼才有资格蜕变成盖世英雄,因此,为满足塑造英雄的条件,刚毅无悔的牺牲精神则当仁不让地荣升为整部电影叙事中的最高尚和悲壮的亮点。
但是成为英雄之后呢?
生的是伟大了,死的却未必光荣,于是,当现实与理想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时,这使得谷子地在其为战友追寻荣誉的征程中,显现出了极度凄凉与悲怆的特质。
戎马倥偬半生,曾经歼敌无数的护国功臣,竟要在现实中饱受猜忌,尝尽世态炎凉之苦,乃至无能为兄弟讨还一个公道。
生活就在对谷子地的百般折磨里,疯狂搜刮着低贱的快乐,然而,这位备受委屈的英雄那探询真相的高贵理想,却依旧矢志不渝地矗立在他笃定的意念之中,现实的卑鄙,迫使他放弃了对外界的依赖,此刻,这个可怜的弃儿,除了借用愚公移山的精神去挖掘对故人的悼念之外,还能做出什么惊天泣地的事业,以感化冰冷的人心?
如果说,谷子地拼命保存那四十七具尸体的完整,是在形式上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那么,他放弃安平的生活,而毅然选择在寻找中追思不朽的记忆,则充实了这份尊重的内容。
残酷的现实与雄壮的理想,所形成的强烈反差,在逼退了观众脆弱的终极心理防线的同时,也雕塑出了一座中国电影的丰碑,一个涌现着深沉的人文关怀,歌颂生命的神话。
上辈子在电影院里,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宋铮曾经想过,要事当时谷子地也在战场上被炸死了的话,是不是就真的一了百了了,谷子地本来就是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如果死了,他也只是那些无数无名烈士中的一个,那么他那四十七个弟兄的事迹,也就会永远被掩埋在废弃的矿井之下。
幸而谷子地活了下来,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因为活着,他就必须去证明一件事,正如原版电影的宣传词一样:每一个牺牲都是永垂不朽的。
那么什么是永垂不朽,指的就是躯体死亡,然而光辉的事迹和伟大的精神永远流传,不会磨灭。也就是说,永垂不朽的是精神和事迹,而不是牺牲的个人。
而这个故事的主题思想却在于说明每一个“牺牲者”都是永垂不朽的。
这是个浪漫主义的说法,一个人永垂不朽的方式无非是名留史册、永垂青史,故事的主线就是一个立了功的英雄连长不断的遭受委屈和误解,并想方设法为死去的战士“正名”的过程。
可以想象,最终能够得到证明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烈士还是没有名字,无边的墓地,墓碑林立,同样高度的木桩,用同样的字体印着“无名烈士”,他们无法彼此互相区分出来,然而,他们终究不是克隆出来的。
就像电影里,眼睛已经被炸得半瞎的谷子地趴在墓碑上,想找到自己的兵的名字,却只能是徒劳,最后化作一生悲叹。
战争打胜了,死去的战士那么多,他们就像“河里的一滴水,谁知道他是从哪个泉眼里面冒出来的”。
这个话说得很残忍,谁知道,还是谁在乎,但是如果从一个高度崇尚集体价值,个人价值被基本忽略的时代说出来,就不显得奇怪。
所以,谷子地的坚持,他的执着,他的一根筋,也就更显的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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