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时候,一直紧锁国门的析支国终于打开了苍城的城门,一支以极西军队为主力、玄戈军为前锋的几十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后楚东境。
在阳关外潜伏已久的张威率领三千人与玄戈军的先锋周旋三日,三千人不讲战略也不管战术,拼着性命强行突破玄戈军,终于是与极西的军队打了个照面,三千人之中,唯有被护送进阳关送信的人活了下来。
长孙伯毅一纸诏书追封张威为开国侯,大礼厚葬。
托张威的福,陈鹏率领天纪军和天兴军赶至阳关,与辛启杰的井钺军汇合,根据张威送回的信息谨慎布防,不仅成功将玄戈军的前锋挡在了阳关之外,还灭了玄戈军三万人,俘虏八千,而玄戈军总共也只有十万余人。
五月中旬,极西的皇帝终于是坐不住了,亲自披挂上阵,率极西大军强取猛攻。
尽管事先做好了准备,可辛启杰和陈鹏还是没抵挡住,强撑了一个月,防线就从阳关退到了凉州,若再往东,就快要到长安了。
见势不妙,长孙伯毅御驾亲征,巫宁和也带着白狼军南下,突袭极西大军中段,将极西大军分割成了两部分。
收到消息的陶五敬带兵绕了个远路,在肃州与巫宁和汇合,一面抵挡极西大军的西路军继续向东,一边与长孙伯毅合围迅速剿杀极西大军的东路军。
解钧无法安心待在晋阳,便带上身怀六甲的解夫人回京,与长孙伯毅书信来往。桓致也将桓家军带来长安,在长安城西郊严阵以待。
长安城外烽火连天,城内的人也是备受煎熬。
长孙伯毅御驾亲征,黎绍自然就要走出后宫,临朝监政,原本这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可半个月过去,一众大臣终于发现他们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黎绍,原以为黎绍温文尔雅,必是仁慈,结果却发现黎绍不愧是黎氏出身,他天生就不可能是个良善之辈。
大清早的,宣政殿内鸦雀无声,无法预测今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坐在殿内的大臣们皆是惶恐不安。
“殿——下——至——”
听得岳峰的这一声唱诺,大臣们齐齐打了个激灵,纷纷起身,十分整齐地跪地叩拜。
黎绍信步入殿,脸上的笑容日渐寡淡,连那以往在大臣眼中风度翩翩的鹿纹白袍此时都仿佛泛着一层冷光,叫人胆寒。
稳稳地坐在龙椅上,黎绍的视线在殿内打了个转,然后才淡然道一句“起身”,等大臣们都各自坐好,黎绍才又开口。
“昨日本宫收到了这样一本奏折。”
一听到这句开场白,大臣们便知道今天又有人要倒霉了,有人掐指一算,然后颇为同情地看向工部尚书。
果然,黎绍从岳峰的手上拿过一本奏折,徐徐展开:“昨日工部尚书齐大人给本宫送了这样的一封奏折,问本宫说又到了江水沿岸要发洪灾的季节,该如何处理。”
工部尚书的心头一颤,将自己昨日写的奏折反复琢磨几遍,却没发现有哪一个字用的不妥。
自从这位殿下临朝监政之后,他们写一本奏折要花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黎绍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齐尚书你这工部尚书当了几年了?江水沿岸几乎每年都要发洪灾,修堤筑坝的事情每年都是工部在做,作为两朝元老,你却还要问本宫怎么处理?本宫替你想出法子之后,要不要本宫顺手帮你把事情办完?”
齐尚书赶忙出列,跪伏在黎绍面前:“殿下恕罪!”
黎绍把奏折合上,冷冽的视线从一群低着头的大臣身上扫过:“陛下聘你们入朝为官,是要让你们为君分忧,可不是让你们给陛下添乱的,若事事都要陛下想出了法子教给你们,那还要你们何用?陛下还缺个跑腿的人吗?!”
“殿下恕罪!”这一下宣政殿内的所有大臣都跪下了。
黎绍冷哼一声,扬手就将奏折摔在了齐尚书面前:“重拟一本奏折,给本宫写明解决办法、人员调度和预算明细,傍晚之前送到本宫手上。若再叫本宫瞧见这样没头没脑的奏折,本宫就让你那颗没用的脑袋去别的地方待着!”
“臣遵旨,谢殿下宽宏。”齐尚书赶忙把奏折捡起来收好。
“都起吧。”
大臣们松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起身坐好。
听得岳峰喊了一声“有事起奏”,兵部尚书才稳步出列。
“启禀殿下,昨日收到前线急报,说大军的兵甲、粮草都需补充,兵甲臣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送往凉州,但粮草就……”
闻言,黎绍蹙眉:“长安的官仓里还剩多少?”
兵部尚书摇头道:“回殿下,各地官仓的储备原本就不多,中原的三座官仓已经空了两座,这又赶上江南一带洪涝多发的季节,那边的官仓储粮够不够救济灾民都很难说。”
他们就只有一年的积蓄,能有多少?
“官仓里没有,就去看看谁家的私仓储备多,用比市价高一些的价格买回来。户部尚书?”
“臣在。”户部尚书闻言出列,“启禀殿下,朝廷对私仓的存粮有严格的限制,但各地豪绅难免要仗着自己在地方的势力多存粮米,以便在粮米稀缺的季节高价出售,牟取暴利。不如就让各地官府将这些违法朝廷规定的私存粮米收缴上来,大概也足够前线大军支撑一段时日。”
听了这一番话,黎绍思忖半晌才开口道:“先将消息放出去,就说朝廷要清查私仓,有违限令者必受重罚,但若主动上缴,可既往不咎。”
若照户部尚书的法子办,他们是能给大军凑足军粮,但这粮却未必是出自豪绅私仓。各地豪绅敢违反朝廷限令存粮,就一定是有当地官府包庇,二者皆是为利,又怎么可能仅凭朝廷一纸公文就老老实实地上缴存粮?一旦他们通过官府收缴,那缴上来的粮多半还是官府与豪绅联合从百姓那里抢来的。
如今他们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和精力可以安排人手到各地巡察监督,只能耍个心计了。
“这……”户部尚书蹙眉,“殿下,若是如此,那咱们怕是一粒米都收不上来。”
“只管找本宫说的做,本宫自有办法将那些粮弄回来。”黎绍垂了眼,一副不容质疑的模样。
“是,臣遵旨。”
“还有事吗?”黎绍又抬起眼,视线淡漠。
下面没有人应声。
黎绍偏头给了岳峰一个眼色,待岳峰喊出“退朝”后,黎绍就起身离开了宣政殿。
雍宁起身就跟在了黎绍的身后,解钧原本也想要跟上去,却被雍宁劝回了家里。
雍夫人生产时,雍宁是全程陪在旁边的,因此雍宁十分清楚女人在这个时候有多难伺候。
解钧犹豫再三,还是回了解府,只嘱咐雍宁一旦有事立刻去解府通知他。
而黎绍一踏出宣政殿就吩咐卫峰道:“去叫栾启入宫来见我。”
“是。”卫峰立刻应下,提气纵身就没了影儿。
跟着黎绍走出宣政殿的雍宁笑道:“你果然是要花自己的钱去买。”
“不然呢?”黎绍笑笑,“他在外面拼了性命也要守住后楚,我又怎么能让内里先乱了?”
雍宁叹一口气,道:“他也只是想守住你们的容身之处。”
“我知道。”
与雍宁一起走进御书房,黎绍就见牧然已经坐在御书房里了。
“舅舅、雍大人,”见到黎绍进门,牧然立刻站起来行了个礼,“轩辕让人送了封密函回来。”
为了打赢这一场仗,所有能用上的人都跟着长孙伯毅去了前线,而负责收集消息的轩辕和绕了个远路,从长安出发北上,进入赤狄的地盘后才转向西行,绕去了析支国,与先前被困在析支国里的部下汇合,在析支国内打探各种消息。
黎绍将密函接下,大致看了一遍后就转手交给雍宁。
牧然又道:“还有,为躲避战祸而往东面迁移的西北百姓大多得到了沿途州郡的妥善安置,但一些有点儿钱的人还是往长安来了。西北民风彪悍,他们初来长安似乎还不能融入,这几日街市之中常有滋事寻衅的。”
“是嘛,”与其他事相比较,这都算是小事,“雍宁,让十六卫加强巡逻,若碰上不服管的就直接押送大理寺,调严维去大理寺,专门负责对这些人进行说教,也不必处以刑罚,说教一番就可以放回去了。”
“是,”雍宁应下,然后调笑道,“我觉得解钧更适合去给人说教。”
黎绍轻笑一声:“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还是让他好好照顾解夫人吧,解夫人有孕之后就一直体虚,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雍宁拍了拍黎绍的肩膀:“放心吧,我找了当年顾看内子的郎中和稳婆,人全送到解府去了,而且还有解钧和青予在解夫人身边,不会有事的。”
黎绍长叹一声:“但愿天下太平,各自安好。”
凉州大营的主帅帐内,长孙伯毅站在一人高的地图前,苦思冥想。
俞世挑开帐帘入内,将一封信递给长孙伯毅:“陛下,长安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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