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之时,远隔未生阁的千里之外,一座七进七出的宅院门前,衣着体面的门房正坐在门前抱鼓石上打着盹。不知是谁通报了一声,门房惊得从抱鼓石上蹦了起来,三两步跳下阶壁,只见街路尽头,远远地,一顶青帷四抬软轿向宅院而来。
这门房不敢怠慢,一路向内通禀去了。
不出半柱香,宅院门洞大开,一个年纪颇大的管家领着一群人出门相迎,青帷软轿抬到了垂花门,被缓缓置下。
管家亲自上前躬身抬帘,轿内走出一个身着竹纹灰布衣,却束着青玉冠的青年公子。薄唇秀眉,气度温和,想必小的时候应该和年画上的童子别无二致。
“如晦公子。”管家深揖及地。
“不敢,萧管家,司某一介白身。”司如晦轻轻拱手回了个礼数。
“如晦公子,三公子的住处在东边,您随我来。”
司如晦颔首迈步。
萧家三公子的居所略显僻静,且又被茂林深篁掩映着。楼阁隐现,门前无匾,只立着一块白石,石上朱红阴文篆字——幽篁里。
管家回身引路,眼角余光注意到了灰衣公子袍袖上的竹叶纹,心里微微闪过一丝异样。
司如晦只觉得随着药味的越发浓烈,他离内室的距离也越来越短。直到有人为他打了帘栊,整个居室也被他尽收眼底。
榻上的青衫公子半倚着靠枕,身上裹着冬天用的被子,榻边站起一个年过五旬的一家之主样的中年男子,笑着向他招手,“世侄。”司如晦认得,这位就是萧家主人萧知礼。榻下站着年龄和身高都是由大到小排列的三个子辈,分别是萧肃深,萧肃怀,和外傅之年的萧肃予。
司如晦并不与他们寒暄见礼,只径直向榻上的公子走去。
“昭明公主怎么样了?已经见好了么?”萧知礼神色试探。
司如晦扶着脉,并不答话。沉吟半晌,“簌先,另一只手。”
“你父亲做太医院提点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刚直,不然的话皇后娘娘也不会把公主”
“如晦自幼失怙,您想必是记错了。”司如晦瞟了青衣公子一眼,“前几天小侄得了一块绝佳的白奇楠,为昭明公主治疗心疾的药方已经配好了。”
榻上的公子咳了两声,促狭地笑了一声。
司如晦无奈,“人命大如天,我不会做她的驸马,但也不能袖手旁观。你的话,还是老样子,尽量不要劳心劳力,比去年要好上很多了。”
“如晦公子,”一直不说话的萧肃予弯起一双桃花眼,“我们去前堂吧,三弟的病需要静养,父亲也很关心昭明公主的事情。”
司如晦点点头,站起身整理药箱。
最小的萧肃予踮着脚折回榻边,小声补了句,“三哥,那我走啦。”然后有蹬蹬蹬地跑远,跟上已经出门而去的一列人。
室内又恢复了沉寂,只有地上的吊炉袅袅然升起药香,青衣公子下意识地咳了两声。
突然,梁上扬起道声音,“公子,那沈惟雍既然有那么一块白奇楠,为何不直接交给司公子,反倒要送给你呢?”
“白箸,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这个道理我懂,沈惟雍自然也懂。”萧簌先推开被子,坐直身体捡了一本杂书翻弄起来。
梁上之人深以为然,“司公子为人正直,要不是与公子自幼相交,断然不肯在病情上编瞎话的。”
萧簌先叹了口气,“如晦这人轴的很,你是没看见,我送他这块奇楠的时候,差点没跟我打起来。”
白箸听的有趣,从梁上翻了下来,“那公子怎么让他收下的?”
萧簌先摆了个“还能怎么办”的眼神,夹起嗓子学司如晦的语气,“人命大如天~我不会做她的驸马~但也不能袖手旁观~”
白箸笑嘻嘻地凑上前,“爷,这两天盱眙城里没什么大事,咱要不然把阿喙招回来吧。”
萧簌先从字句上抬起眼,“你以为我不想?”
白箸“噢”了一声,狠拍自己的脑门儿,“蜚蜚姑娘!蜚蜚姑娘到盱眙城了!”暗骂了两句“这小子一天天正事不干”的话,又起了主意,“爷,要不,咱也去?”
萧簌先干咳了两声,“你爷病了。”
“得了吧。爷,咱别装了,直接说不愿去就完了。”白箸嬉皮笑脸。
“你爱去就去吧。我对听叶家大小姐唱小曲儿没兴趣。能保她活着,剩下的就是她自己选的。”
语气波澜不惊,让白箸一时分不清他“没兴趣”的是“叶家大小姐”,还是“听小曲儿”。不过自己他觉得,他家公子多半不是“没兴趣”,而是“不愿见”。
啧啧啧。白箸自动带入了蜚蜚姑娘的心理。薄幸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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