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林洁钰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新婚第一天,应该去给母亲说一说。
林母葬在淮南公墓,依山傍水,林嘉承对于自己的亡母还是存着些许良心,至少每年忌辰清明,会送上一束黑玫瑰。
母亲喜欢黑玫瑰,她自小便知,曾问过无数次,为什么那么多颜色艳丽的花束,偏偏要钟爱这黑色暗沉的花朵?
林母坐在藤椅上,目光戚戚的望着蓝天,“很多人问我是不是因为嫁给了你父亲才会钟爱这种颜色,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看什么东西都是一个颜色。唯独黑色那般的不同。”
公墓前,一道身影迎风而站。
林洁钰有些警觉,这大清早的谁会跑来这荒郊野外?
不由得,她心底有些发怵。
“你是谁?”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岿然不动的身体突然侧过身,阳光从他鬓角照耀而来,银丝刺眼。
“林总?”林洁钰自嘲的放下戒备,慢步靠近这突然抽风跑来的男人,径直擦过他身,将手中的黑玫瑰放在墓前。
而墓碑另一侧,同样的一束黑玫瑰还闪烁着清晨的露珠。
“你这是知道我会来这里,所以特地跑来演一出戏码?”林洁钰蹲下身,将母亲最爱的食物一一摆好。
林嘉承轻轻的锤了锤自己站的僵硬的双腿,声音有些干哑,“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母亲罢了。”
“还真是浪费了林总这么好的时间,曾经记得你说过,你作为上市公司的第一执行人,时间是最珍贵的,与其用来浪费在无法挽回的人身上,不如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创造更大的利益造福公司上万员工。”
林嘉承踉跄一步,声音低沉,“我知道你耿耿于怀,对我满是猜忌,可是钰钰,我现在才发现我错过了些什么。”
“林总不用演的这般自怨自艾,你这种身份地位说这样的话,太过虚伪。”林洁钰站起身,四目相接。
林嘉承欲言又止,低下头,“有些话我不便多说,我只希望你明白,我答应你的,一定说到做到,他们母子,一分都拿不走。”
“我会拭目以待林总的承诺。”林洁钰转过身,继续蹲在墓前。
林嘉承紧了紧拳头,再次开口道:“钰钰,能不能别再叫我林总,我们是父女,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脱离父女关系。”
“不好意思,一个人的习惯很难更改,就如对一个人的称呼,不是说想改就能改回来,我习惯了尊称林总。”
林嘉承略显失落,“能偶尔回家来看看吗?”
“我想那屋子里没有人会欢迎我回去。”林洁钰毫不客气否决。
“那毕竟是你的家。”
“那是你的家。”林洁钰深吸一口气,依旧背对着男人,语气较之前一刻,更为冷冽,“林总没有什么事的话,能不能劳驾给我和母亲单独相处的机会?”
林嘉承犹豫着走下台阶,一步三回头看着静坐在目前的白色身影,最终,被墓中绿被掩埋住两人的视线。
林洁钰打开手机,将自己偷拍的顾以辰照片送到母亲相片前,嘴角莞尔带笑,“妈妈,您看看,他就是你女婿了。”
没有人回复,而她却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我本来以为我给您找回来的会是陈景然,没想到却给您找了另一个人,陈景然您见过吧,上次带他来看过您一次。”
林洁钰仰头看了一眼苍穹之上白云朵朵,笑意深深:
“如果有机会,您可得替我托梦扰扰他陈景然,亏得我为他浪费三年青春不说,还落得这般人人厌恶的败家女形象。其实我挺温柔的,至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那么好,他怎么就那么有眼无珠祸害了如此天真纯洁的我?”
“我有时候就在想,其实我骨子里是高傲,但是我心底善良,虽然脾气恶劣,总是打骂那些底层社会的民众,虽然我性子顽劣,甚至到了人神共愤的境遇,但我本性善良啊,只是喝醉了酒砸东西,惹急了爱打人。可是……”林洁钰挠挠头,越想越迷糊。
我这么纨绔,他顾以辰为什么偏偏瞧上了我?
“噗。”
突兀的笑声从草丛后响起,在空旷的公墓里,煞是吓人。
林洁钰惊慌失措的站起身,环顾着空荡荡的四周,心底一抽一抽的乱,“是、是什么人?”
莫誉毅单手掩嘴,尴尬的从植被后走出,“我说我路过,你会信吗?”
林洁钰上下打量着他,白色衬衫,黑色长裤,一双锃亮的皮鞋,梳的油光焕发的发型,像极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痞子男。
浑身上下充满了乡土气息,却要自以为是的做作装逼。
莫誉毅轻咳一声,“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是来找顾小子的。”
林洁钰蹙眉,在墓地里找我男人?
莫誉毅自觉说错了话,急忙辩解道:“我以为他会跟你在一起。”
林洁钰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言罢,莫誉毅倏地咬牙切齿,道:“老子让他给报价单,那是客气话,他小子还真是不客气,直接把账单全塞给了我。”
林洁钰瞧见他手里晃动的细长账目表,点了点头,“这事我听他说起过,多谢莫二公子了。”
“……”这两人是认定了一起讹诈他?
“虽然说这话有些巴结的意思,但莫二公子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男人的男人。不论是职业还是气质,你都是真男人。”
莫誉毅禁不住的嘴角上扬,“弟妹真会说实话。”
“那本就是事实。”林洁钰拿起皮包,对着墓碑扣了扣头,随后走下台阶,“我们在这里说话似乎有点怪异,莫二公子不嫌弃跟我喝一杯吧。”
“叫我莫二公子多见外,我跟顾以辰那小子可算是青梅竹马,你叫我一声二哥就行了。”莫誉毅大笑道。
林洁钰停了停脚,问道:“你不是比他还小一岁吗?”
“……咱们那院里讲究的是辈分,年龄不过就是面上的东西。”
林洁钰笑而不语,先行走过小道。
僻静的公墓小道,看似平静无人,却隐隐约约的有一道身影在两人身后躲躲藏藏。
莫誉毅是什么人?从生死战场上活下来的阎罗,对危险因子的敏感度,让他第一时间便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尾巴。
林洁钰不明所以,瞧着他突然驻足,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只见他一个纵身而过,行动迅速敏捷,在一眨眼的瞬间,他的手中已经拎着了另一个男人。
男人哆嗦着捧着手中的相机,身体控制不住的剧烈抖动着,支支吾吾的解释着:“莫少,我没有、没有跟踪您,我只是、只是跟着林小姐。”
莫誉毅抢过他手中紧紧攥着的相机,漠然的打开内存,上面一张张从林洁钰出公寓开始一路拍摄到公墓,无论是像素还是角度,可谓是精益求精,连带着刚刚与林嘉承那般冷漠的对峙态度,也清晰的被拍摄入内。
不得不说这些狗仔对于新闻热度的分析度可谓是相当精准,这些照片看似平常,不过就是一个人的普通日常行为罢了,只是,稍稍挑拨一下,特别是墓前林洁钰那视而不见的冷漠态度,活生生的叛逆女儿形象。
昨日大婚,轰动全国,想必暗中监视林洁钰的人不止这一个吧。
只是,有些事必须得做一个震慑行为。
“啪”的一声,莫誉毅手中的相机碎成两块。
男人惊愕的瞠目,几乎是机械式的想要抢回自己吃饭的家伙,奈何莫誉毅这尊大佛分毫也撼动不了。
林洁钰沉默的走上前,目光依旧不温不火,“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缩着脖子,声音略带颤抖,“现在全市的记者都盯着您,我不过就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声誉这么高,让你们一个个都这般趋之若鹜,只是可惜了这相机,得赔不少钱吧。”
男人偷偷的瞄了一眼态度冷冽的莫誉毅,他是不是应该赔偿?
莫誉毅眯着眼,语气戏谑,“你哪只眼看见是我弄坏的?有人证明吗?”
男人语塞,他敢挑刺吗?
“记住了,有些人碰不得,我只是毁了你的相机,如果被顾三少知道了,恐怕你的余生就不得安生了。”莫誉毅一脚踹开地上的碎片,“滚。”
男人忙不迭的蹒跚离开。
“看来最近这段日子你都得乖乖的待在家里了。”莫誉毅道。
林洁钰不置可否,“我自然知道分寸,只是,这些人爱拍就让他拍便是了,我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人物。”
“……”
“只是恐怕今天不宜和莫二少再待在一起了,我可不想刚结婚就被闹出负面新闻。”
“……”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林洁钰站在自己的车前,礼貌性的问了一句。
莫誉毅摇头,道:“不用了。”
“那我先走一步了。”林洁钰关上车门,透过后视镜瞧着依旧站在停车场一动不动的男人身影,以及那空旷的地面上散落的相机零部件,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
这场婚礼,造成的影响似乎自己有些难以控制了。
顾家这种豪门大院,可谓是女皇陛下登基都得经过顾老爷子点头,他手中握着最重要的三票,任何上位者都得给予七分情面。
几乎属于最至高无上的贵族名流。
而自己呢?
她忍不住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咚……呲……嘭!”
林洁钰惊慌失措的转动着方向盘,右脚狠狠的踩着刹车,可是车子却依旧失控的冲出了护栏,径直往着林间冲去。
最后,重重的撞击在树干上,车前白烟缭绕。
林洁钰捂着被撞的晕晕的脑袋,茫然的推了推车门,却发现有人正顺着她的力度拉开了车门。
下一瞬,身体被人强行的拽了出去。
晕,难以忍受的眩晕,她只觉得天地之间好似正在旋转。
身体还未站稳,浓烈的刺鼻味道充斥在鼻间,霎时,所有感知被生生隔离。
男人扛起昏迷过去的女人,寻着小道急速的穿过林子。
莫誉毅的车本是疾驰而过,匆匆瞥了一眼被撞开的护栏,蓦地,瞳孔急缩。
他一脚踩住刹车,身体因惯性撞在方向盘上,他一脚踹开车门,一跃而过护栏,直直跑向正冒着浓烟的红色车子。
里面却空无一人!
莫誉毅警觉的环顾四周,一侧小道上有一串杂乱的脚印,不由自主的,他眉头紧锁。
苏胜高层,紧张的氛围萦绕在总裁办公室内。
各大主管,屏息以待的等待着总裁的指令,对于后天的股东大会,所有人都知晓便是苏胜最至关重要的一场会议,刚刚接任亚太地区的执行总裁位置,顾以辰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开场仪式。
“总裁,所有部门高层都在这里了,您要的资料我也准备好,会议现在开始吗?”苏叶打开电脑,将所有整理的文件一一分发到各位邮箱中。
顾以辰转动椅子,指尖轻轻的滑过纸张。
“叮!”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孜孜不倦的回荡起来。
有人后背阵阵发凉,如此情况下,谁敢不关机?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正等着那个不知死活的人主动承认。
顾以辰抬了抬手,示意会议暂停。
苏叶瞧着表情淡淡,好似并不打算接听电话的男人,却又无可奈何的按下了接听。
顾以辰语气不耐,直言道:“我在开会,稍后回复你。”
正欲挂断电话,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知为何,他从早上便开始心悸的不祥预感再次萦绕而生。
“林洁钰不见了。”莫誉毅开口道,“她拜祭完她母亲过后,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撞在了树干上,我赶到的时候,车子里没有她。旁边有一串可疑人物的脚印,我正顺着脚印上前查看,沿途留下了线索,看这情况,应该是经过昨天那场婚礼过后,起了歹意,你即刻安排一些人接应,我觉得对方不是普通人。”
顾以辰不带迟疑的摔门而出,只在各大高层眼中留下一道风急火燎的背影。
“什么叫做不是普通人?”顾以辰按着电梯,看着数字不上不下,越发隐忍不住心口的恐惧。
“他们行动严谨,速度快捷,如果只是一般的亡命之徒,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规格,我只担心会是雇佣兵。”
顾以辰瞪着敞开的电梯门,电梯里,两名秘书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里面动弹不得。
“总、总裁。”一人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句。
顾以辰面无表情的看过去,随后大步跨进,“出去。”
两人不敢吭声,急忙走出。
顾以辰合上电梯,双手捏紧成拳,他派了不低于十名保镖,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意外,除非真如莫誉毅所言,对方身份不简单。
“不用猜了。”莫誉毅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找到了被他们打晕的保镖。”
顾以辰一拳打在电梯墙上,电梯因着重力袭击,微微一晃,“就算是雇佣兵也不可能会这么快盯上钰钰。”
“你猜的没错,按理说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不可能会这么急性的处理一个目标人物,除非对方是好不容易落了单。”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昨天大婚,今天目标却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荒郊野外,虽然身后保镖暗中保护,可是毕竟是暗线,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守在她的身边,只需要先行将这些暗线放倒,再伺机以待,这只被困在野外的小羔羊,便是这群野狼嘴下亡魂。
顾以辰算错了一招,对于林洁钰,她心中一直有个不忍说出的秘密,母亲的死!
他不忍心剖开她的伤口,却最终害得她羊入虎口。
本以为派了一支保镖群守着便可高枕无忧,只是,他错漏了那些舔血生涯,杀戮狠绝的亡命雇佣兵。
不过,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婚礼之前,未曾走漏半分风声,连顾家也是在婚礼前两天才得知她的身份,他敢确信自己的保密程度。
这些人又是谁引进了国内?
陈氏别墅,位于二楼书房位置的房间,一声瓷器破碎声突兀的响起。
陈景然目眦欲裂的瞪着身前的男人,手中的杯子再一次重重的拍在桌面上,“你刚刚说什么?那些人没有离境?”
“是,他们主动解除了跟我们的合作关系,说是有了另一项任务。”男人解释。
陈景然蹙眉,“把电话给我拿过来。”
“大少,没有办法联系了,他们一旦解除雇佣关系,便会即刻更改所有联系方式,这是为了双方利益着想。”
“他们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陈景然吼道,“林洁钰?”
男人沉默着低下头,未曾回复。
陈景然丢下杯子,“给我查,这群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眼前这么大的一块肥肉,顾家,苏胜!”
“我知道了。”
“叮。”桌面上手机暗暗的旋转起来。
陈景然捏了捏鼻梁,瞥了一眼号码,语气冰冷的按下接听,“我说过了短时间我们最好不要联系。”
林沁噯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得意,道:“我已经进入苏胜了。”
“既然进入了,就想办法接近顾以辰。”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可别装的太像就忘了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林洁钰那边你如果再任其发展,恐怕我们也只能看着他们恩爱缠绵风光无限了。”
“不用你提醒,你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苏胜可不是一般的企业。”
放下电话,林沁噯俯瞰着高楼下如同蝼蚁的人影,得意的扬着嘴角。
红色指甲滑过水晶杯,五指一松,杯子掉落在地,瞬间裂开一地碎屑,“林洁钰,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变成这一地的玻璃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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