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顾谦易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会是什么,那便是在最后那一刻,他竟然松开了那只手。
徐濛冉惶恐的瞪大双眼,看着他眉间落下的鲜血,无法言语的痛灼烧着她的双眼,“啊!”
静谧的林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震慑其中,霎时,夜风更凉。
不远处,正拿着冰冷器的两人惊慌失措的踉跄两步,刚刚有什么东西穿过他们的发顶,然后本是站立的身体突然往后一仰,他们清晰的看见了他头上的子弹孔。
“顾谦易,顾谦易?”徐濛冉抓住他的手,刚刚还是温暖的大掌,现在竟然变得异常冰冷。
“嘀……”山间中回荡着救护车来到时造成的回音。
正在阳台上独自品茗的老爷子轻叹一声,将酒杯放下,这大晚上又是那家人不想好好吃饭了?
管家在他叹气过后的下一刻破门而入,几乎是毫不顾忌顾家的规矩。
顾老眉头微蹙,冷冷道:“做事冒冒失失,气喘允了再说。”
容不得管家恢复平静,他忙道:“刚刚二少夫人来了电话,说是二少他、他……”
“他又怎么了?难不成又跑去夜店疯癫了?”顾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站起身,“去给我取外套,这小子就不知道老实一点,难怪冉冉一脸嫌弃,我都挺嫌弃他的。”
“不是,老爷,是、是二少在回程的路上遇伏,头中枪,凶多吉少,让您、您去医院见、见最后一面。”
“咚。”顾老觉得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自己的脚,他竟然失去平衡的软倒在地上,然后抬头认认真真的看着说话的管家,他刚刚说了什么话来着?
“老爷,您没事吧。”管家忙不迭的跑过去扶住止不住颤抖的男人。
顾老拉扯住他的衣领,目眦欲裂,“你刚刚说见谁最后一面?”
管家咬住牙关,“二少!”
“滚。”顾老蛮横的将他推开,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身,单手撑住桌面,声音亦是控制不住的发抖,“这小子就爱弄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来吓唬我,让我收拾残局,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坏事,找不到借口了才让濛冉这么说的?”
管家站在一旁,忍不住的抹着眼泪。
“父亲。”顾瑾易站在门外,已经穿戴好了外套,神色凝重的走进,“我带您去医院。”
顾老仰头冷笑,“连你也被他给蛊惑了一起串通来骗我?”
“父亲,弟妹刚刚来了消息,说是正在手术,因为伤到的是头,所以可能会——”
“住口。”顾老紧紧的攥着手杖,“别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他一定是又偷偷去了酒吧,惹了一群人对不对,然后找你去帮他打架,这小子这么多年一直都这么不靠谱,我就说不能相信他会收心这种话。”
顾瑾易不着痕迹的扶住因为情绪激动而险些倒下的父亲,声音中亦是透着起伏的情绪,“我们去医院,备车。”
“好,我马上去安排。”管家捂着嘴匆忙的跑出去。
医院内,清冷的走廊上独独坐着一个女人,她手中握着刚刚医生送上的两张病危通知单,她的身上亦是残留着那一大片从他头上滴落的血迹。
她好怕,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说过要过一辈子的,可是他的一辈子却只给了自己一天,他这行为算不算食言了?
“叮……”手术室大门再次敞开。
徐濛冉从未有过这般执着的去渴望见到一个人的出现,对待刘煜,她也只是怀着如果他能出现便好,如果不能出现也罢了。
可是他呢?顾谦易呢?
护士踌躇着将病危通知单递过去,“情况不是很好,头颅上神经太多,成功率不足两成,医生让我告诉您,请做好准备。”
徐濛冉跌坐在椅子上,身边的温度太冷了,冷到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镇定,她几乎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那不可抑制的痉挛颤抖。
“究竟怎么回事?”顾以辰先行赶到医院,看了一眼亮着的红灯,又紧张的看着徐濛冉。
徐濛冉低着头,任谁都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心绪。
“我问你究竟怎么回事?”顾以辰怒不可遏的抓住她的双臂。
林洁钰见状,扣住他濒临失控的双手,安抚道:“别激动,不能急,医生——”她低下头,眼中放佛被什么东西刺破了瞳孔。
顾以辰拿起那三张病危通知单,一张一张的写着心跳停止,一张一张的写着尽全力抢救着。
林洁钰扶着他趔趄的身体,抱着他,“不会有事的。”
顾以辰紧紧的攥着纸张,咬紧下唇,“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车子爆胎,我们走公路上去,有人偷袭。”徐濛冉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却是音如蚊音,让人不仔细听,只怕是连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偷袭?”顾以辰双眸泛红的瞪着她,“你说有人会在顾家的山域上偷袭你们?”
“不知道,就听见一声枪响,他、他就倒下了。”徐濛冉双手掩面,就像是什么不想想起来的事情重新放大在她的脑海里,她绝望的哭泣着,无助悲哀。
“我知道了。”顾以辰挺直后背,声音较之前一刻竟多了几分冷漠。
林洁钰不明白他眼神里的杀意为何愈演愈烈,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我去办点事,你留在这里等二哥出来。”言罢,他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
林洁钰感觉到掌心一空,想要追上前,却又跟了两步过后无可奈何的停下。
“我是不是配不上他?”徐濛冉抬了抬头,目光灼灼的落在她的身上。
林洁钰转过身坐回她身旁的椅子上,仔细的翻看着那些通知单:“你现在后悔吗?如果二哥就这么死了,你会为他哭吗?”
徐濛冉闭上双眼,“我害怕。”
“其实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一个人看着那盏红灯,如果里面的人让你害怕了,你应该知道他在你心中的分量,徐濛冉,你其实很后悔对吧。”
霎时,走廊上无人再言语一句。
片刻过后,她似是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既然爱了,我就会承认,后悔了,我也会承认,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如果……如果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做?”
林洁钰回复不了,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复。
“我应该相信他能醒过来吧,至少他答应过我的。”
林洁钰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盏红灯,“一个人心里的位置就那么多,有人要进去,有人就不得不离开,我希望你别再把失望落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如果爱,一定要深爱下去。”
“还有机会吗?”徐濛冉抹了抹自己的脸,液体灼过指尖,她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痛,在抽搐,在撕裂。
……
月上中天,一道脚步声从走廊一头铿锵有力的传来。
顾瑾易站在病房前,隐忍不住紧张的点燃一根烟。
顾以辰看向玻璃窗内昏迷不醒的男人,点了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后离开重症监护室。
空旷无人的医院前院,夜风尤甚。
顾以辰将录音笔打开。
里面的声音有些杂有些慌,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害怕:“当时我们走到顾二少身后的时候,还没有出手就看着他倒下了,他是被子弹打伤的,我们没有手枪,不可能会伤害他。”
“是谁让你们来的?”顾以辰的声音隐忍着怒火,似乎很是平静的等待对方的回复。
对方道:“是一个叫做江宏的男人,他说就算打不死顾二少,也得把他废了,让他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断子绝孙。”
“江宏是吧,他有没有说任务完成过后在什么地方见面?”
“没有,都是靠着电话联系,对方很隐秘,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顾二少,我们也不知道杀的人会是顾二少,当时他们给我一个地址,让我们在这里埋伏起来,就好像知道他们的车会爆胎似的。”
“你们在离开的时候,没有见到持枪械的人?”
“当时我们都忙着跑,哪里还有精力去注意旁边的动静。”
录音到此结束。
顾瑾易抖了抖指尖淡淡烟灰,冷笑道:“看来还是两方人手。”
“对方出手如此狠绝,毫不保留实力,心思缜密撤离迅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应该是部队的人。”顾以辰道。
顾瑾易吐出一口烟圈,“你怀疑谁?”
“我想这个答案很清楚。”顾以辰双手成拳,“刘煜快死了,刘启又被顾家压制成这般模样,只怕早已动了杀机,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蒙混过关,如果这个时候有第二批人帮忙出手,他便可以趁乱出手过后全身而退,至少在我们花时间去抓这两个小角色的时候,他的人完完全全就有时机离开。”
“只是为什么会是二弟?”顾瑾易蹙眉道。
“毕竟刘煜喜欢着徐濛冉,或许他还想着替自己的儿子出一口气,二哥是大意了。”
“那这事我们应该怎么处理为好?”顾瑾易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接,顾以辰冷冷的扬了扬嘴角,“刘启应该到了退休的年龄了。毕竟人老了,还是得选择一个清幽雅致的环境颐养天年。”
“这事我来处理,江宏就交给你了。”
顾以辰点点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林洁钰站在房间内的窗户前,直视着院中相谈甚久的两人,犹豫过后,还是拿着外套走出了房门。
顾以辰结束谈话,径直走进电梯。
林洁钰碰巧从另一部电梯内走出,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电梯中,又无可奈何的退回去。
“等一下。”突然一只手出现在电梯缝隙中。
林洁钰忙不迭的将电梯敞开。
男人笑了笑,进入电梯。
林洁钰不以为意的按下五楼。
男人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另一侧。
“听说顾二少死了?”男人邪佞的声音回荡在电梯中。
林洁钰警觉的盯着往着她方向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的男人,没有回复。
男人回过头,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现在的顾家也是一团乱吧。”
林洁钰不予理会,只是忍不住的往后小小的移动着。
“你们这些有钱人总是带着戒备去看待外人,不累吗?”男人不再避讳自己的眼神,越发大胆的靠近她。
林洁钰眼睑一敛,冷冷一哼,“你最好知道这里有监控。”
男人抽了抽鼻子,指了指头顶上那个黑色的半圆球,笑道:“怎么了?我可没有动手,更没有接触林小姐一分一毫。”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清楚现在你应该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难得跟林小姐这样的女人站在一起,忍不住的就想闻一闻林小姐的味道。”男人挑衅的伸了伸脖子。
林洁钰明白了,瞄向电梯的数字,毫不迟疑的抬起一腿直中男人要害。
“啊。”男人慌乱的捂住双腿,仓皇的踉跄一步。
下一刻,电梯敞开,林洁钰再抬一脚将他踹开。
“臭娘们儿。”男人啐出一口唾沫,忙不迭的想要伸手去抓她回来。
结果他的确抓到了什么东西,虽然那只手也挺白挺修长,只是手掌是不是有些大了点?
顾以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从电梯里伸出来的手,眸色加深,不带犹豫一扯一折,将他的手臂狠狠的扭曲到他的脖子上。
“啊,痛,你给老子放手。”男人痛到语无伦次的吼着。
顾以辰心口压抑着一团火,从今天下午看见程戚聿开始,那团火就被他强势镇压起来,后来发生二哥的事,他的火就像是控制不住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现在爆发了,彻底毫无保留的爆发了。
他一声不吭的将男人的四肢重叠起来,右手绑着左手,腿脚就这么从腰板叠过,狠狠一压,男人就这么被他弄成了一个球,然后重重一踹,男人撞在墙上,连喊都没有来得及喊一声就这么痛晕过去。
顾以辰站起身,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林洁钰心有余悸的将外套披在他身上,随后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顾以辰抬起手温柔的拂过她的头发,“吓到了吗?”
林洁钰点点头,“你刚刚打红了眼,就好像恨不得杀了他一样。”
“我太紧张了,吓坏你了。”顾以辰按住她的头,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林洁钰轻轻摩挲着他眉间的折痕,“我知道你在发泄心中的抑郁,除了二哥这件事,还有程戚聿那件事对吗?”
“我只是不想看到我顾家的人被人欺负罢了。”
“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他,我明天就——”
“钰钰,我没有去介意谁,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了。”顾以辰捧住她的脑袋,“可能我这段时间去不了林氏帮你,父亲考虑是对的,程戚聿虽然居心不良,但至少他是有真才实学,等我处理好二哥这件事,再去处理他。”
林洁钰清楚的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是带着杀气的,那恨不得吃他肉,饮他血的气势,让她不由自主的背后发凉。
第二天,难得放晴了几天的天又一次白雪纷飞。
一片一片冰冷的落在发梢上,司机打着伞时刻注意着台阶的位置。
林洁钰小心翼翼的坐进车内,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色大楼,升上窗子,“走吧。”
林氏大楼,与往常并没有过多的差别,唯独在一个人的到来后瞬间大乱。
程戚聿有想过顾以辰那小子公道私仇肯定没安好心,可是看到后勤部那一堆乱的杂物间时,还是有一种想要分分钟跟他格斗一场的冲动。
“咚咚咚。”苏珊为难的敲门走进。
林洁钰放下外套,连头都不曾抬一下,直接道:“把稍后和薛氏合作的资料的给我看一下。”
“大小姐,那个程先生在外面。”苏珊开口道。
林洁钰坐回椅子上,抬头目光直视她,“他的上级应该不是我,让他有什么话跟他的上级说,然后一级一级报上来。”
苏珊苦笑道:“毕竟他是来协助您的,这样不太好吧。”
“如果他觉得委屈,可以离职,毕竟他是父亲特聘的,你让人事部按小时结算工资。”
苏珊噤声,这是明明白白的要划清界限了?
“还有事?”林洁钰敛眉问道。
苏珊不敢再多说什么,安安分分的走出办公室。
程戚聿就这么风流倜傥的倚窗而站,眉目间温文尔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疯狂的男性荷尔蒙。
苏珊是个正常的女人,看见这一幕,第一反应就是怦然心动,这么一个气质俱佳,笑意温和的男人如果贴在自己的身上,那是何等醉生梦死的一幕啊。
“她不见我?”程戚聿似乎已经想到了答案,嘴角若有似无的挂着那抹淡然的笑容。
苏珊甚是觉得他在这里太屈才,不满抱怨着,“您这样的身份留在这里是不是大材小用了?程先生如果觉得为难,可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怎么可以婉拒?”程戚聿双手斜放在口袋里,笑道:“既然这样,那我等一下再上来。”
苏珊不明,追上一步,“大小姐似乎是有意避而不见,您还上来做什么?”
“她是孕妇。”言外之意清楚明白。
苏珊明白,“我可以通知大小姐尽可能的注意休息的。”
“你们说的话如果她会听,那她就不是林洁钰,这种时候得想到用激将法。”程戚聿按下电梯键,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笑而不语的走进。
苏珊轻叹一口气,左边顾三少如玉君子谦谦有礼,右手程大少温润如玉笑意和煦,都是暖男啊。
“苏珊姐,您在傻笑什么?”小秘书拿着一摞资料从电梯走出,第一眼便瞧见了一个人偷着乐的秘书长,笑的格外惊心动魄。
苏珊尴尬的轻咳一声,“拿这些资料给大小姐送去。”
小秘书暗暗的吐了吐舌头,叩响房门便推门而进。
林洁钰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屏幕,指向另一侧,“给我一杯牛奶。”
“大小姐早饭吃了没有?”
“吃了,有点渴,牛奶加一点糖。”林洁钰继续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