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已是深夜,如今的将军府已经无人插手文锦绣的事,甚至京城都没有人会主动找她的麻烦,如幻抱着从扶鸾郡主处拿来的奏折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锦绣没回竹华斋,而是朝后院湖心亭走去,月色并不十分明亮,但将军府里都燃着灯,她走到湖心亭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当年她将文锦红推入水中的事情,以及三年前文锦红离府时她看到的胎记。
斩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与如幻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文锦绣没回头,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这三年斩风以及其他影卫的本事也都上升了好几个层次,况且斩风一直都跟在她身边保护,慕翎宇说话的时候并未刻意避开他们,因而他与如幻都听到了他的话。
斩风顿了顿,今日见到段祈煜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但是他现在的主子是文锦绣,主子不发话,哪怕是旧主他也不会轻易露面,正因为没有露面才得以庆幸,不然夹在两个主子之间,岂不为难?
“属下……都听到了,主子不必难过,相信过不了多久,主子定然能想起来的。”斩风也只能这么安慰着,段祈煜刚到京城,行踪还未报给皇帝,京城更是无人知晓,出于为他记忆考虑,他们最终瞒下了他回来的事情,有慕蓠裳缠着,段祈煜自然跟着他们走了。
想到这里他也是气的不行,那蓠裳公主到底要不要脸,一口一个“煜哥哥”的叫着,他跟在段祈煜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哪一个女子像她这般不知廉耻,丝毫没有一国公主的风范,倒像个山野出身的野丫头。
“他既已回来,你们便不必再留在我身边了,且去侍奉旧主吧。”文锦绣低头看着湖水里的鱼儿,灯光照耀下那红鲤越发美丽可爱,她随手从手边的架子上取了一点鱼食,随手往湖里丢着:“我知道,当初你们留在我身边,也是因为他的命令,并不真心跟随我。”
斩风忙跪下:“主子,属下绝无二心!况且主子今日既已答应了那南离皇子的要求要寻元灵珠,主……殿下的记忆迟早会恢复,又何必赶属下等离开呢?”
文锦绣扔鱼食的手微微一顿:“你相信他的话么?”
斩风顿住了,文锦绣微微叹口气:“元灵珠我是定然要找的,正如他所说,若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难保引起劫难,到时候才是真麻烦。”她记得医老说过,异术者存在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如果发生灾难,第一个出头的定然是异术者,与其等到出了麻烦再解决,不如就直接避免麻烦来的直接。
“只不过,关于元灵珠能不能恢复记忆,却不一定可信。”她微微蹙眉,不管这珠子力量如何大,毕竟是不熟悉的东西,她若是直接拿过来给段祈煜用,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呢?
可惜她的读心术只能读出身边人此刻心中所想,却无法判断他所想是否为真,慕翎宇说的句句都是他心中所想,按理说不会有错,但她总觉得有些违和,或许是关于段祈煜的记忆,又或许是关于元灵珠,甚至两者都有,这种感觉让她无法完全相信他的话,必须小心些。
“那主子还打算帮殿下恢复记忆么?”斩风有些听不明白她的话,文锦绣笑了笑:“自然是要做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总要查清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斩风顿了顿:“那主子的意思是……”
“你们回去吧,我这三灾八难的,有一大半都是因他而起,早些理清了这些事,落得清静。”文锦绣朝他摆摆手:“走吧,有你们在,我要做什么终究不方便。”
斩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朝如幻使了个眼色,如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叹口气,悄声退了下去。
斩风离开后,如幻看了文锦绣一眼,斟酌道:“小姐,您不会真的要去寻那元灵珠吧,奴婢听说这是煞气极重之物,万一伤到小姐怎么办?”
文锦绣微微扬眉:“你知道这珠子?”
如幻点点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上前两步,低声道:“之前奴婢在大满的时候曾听到过这珠子的传闻,据说是大满开国国师之物,乃是上古神器之一,与灭灵箭并称两大煞器,自国师陨落后,元灵珠便成了大满圣物,日夜都有专人看管,却不知为何在十六年前丢失,据说丢失那一夜满宫金光大盛,有人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自那之后再无踪迹。”
“听说那元灵珠中注满了国师怨愤之下的心头血,若是寻常人碰了便要被那珠子吸进去做食物。”如幻说着抖了抖,她实在没有想到大满竟然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传闻,会吃人的珠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果文锦绣要寻那珠子,她一个弱女子,万一被珠子伤到怎么办?
文锦绣眼眸微微眯起,按照如幻的说法,元灵珠已经丢失了十六年,那么如今怎么会好好的出现?她前世的时候可不记得有什么珠子,难道这一世因为异术的缘故,她的命格改变了?
她目光朝湖中看去,湖水很深,即使清澈却也深不见底,灯火映照之下水波粼粼,她微微笑了笑,抬眸之间忽然看到湖边一块山石,面色不由一顿。
“你就那么想要求死吗!”
她脑中突然闪出一幅场景,一白衣女子手持一把宽大的黑色长剑,浑身是血地厉声质问着,声音凄厉仿佛要穿透云霄,女子黑发飞扬,一双眸子阴戾地惊人,她猛然一惊,却发现浑身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凉的惊人。
“小姐!”如幻看她面色煞白,忙将奏折放在桌子上,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文锦绣摇摇头:“没事,只是站的有些累了。”
她说完朝一边的石椅上坐去,见如幻掏出帕子给她不由疑惑抬头,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却觉得指尖一片冰凉,她这是流泪了?为什么刚刚会有那么强烈的感觉,怨愤悲悯以及绝望,难受的让她快要窒息,刚刚的女子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可又很陌生……
“小姐……您不要难过,主子他定然会想起来的,明日,明日七皇子不是邀您前去京郊游玩吗,接触多了,主子很快就会想起来的。”她不知道文锦绣为什么哭泣,只当她是因为今日的事情难过,文锦绣轻轻摇摇头:“我知道。”
远处,一道紫色的身影看着这一切,眼眸慢慢深邃几分,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她这是怎么了?”身后缓缓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子,疑惑地看着亭中的女子,微微蹙眉,从他认识文锦绣以来,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失魂落魄过,仿佛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
江承远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弟,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你若不想被她发现,还是早些离开。”
江承华撇撇嘴,他们能不动声色来到将军府还不被发现,自然不是用的寻常武功,说也奇怪,江承远明明没有异术,又没有墨珠在,却能像医老一样使用空间术,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想到自己以前因为异术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只想买块豆腐撞死……
“还不走,是想留在这里吃晚饭?”江承远微微蹙眉,他今晚来到将军府可是有要事做的,江承华在这里多有不便。
江承华闻言嘻嘻一笑,根本没听出江承远赶人的意思:“那个,都这会儿了,晚饭定然已经吃过了,不过若是能有宵夜也是不错的……”
话刚说完,周身的温度顿时低了下来,他们身边的树叶都霎时停止了动作,似乎被冻结一般,他只觉得有一阵阴风自脚底蜿蜒而上,直冲脑门儿,他忙向后退了两步:“我走我走,立刻就走!”
江承远眯了眯眸子,一甩手收了浑身的气息,江承华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淡淡开口,江承华闻声又向后退了两步,狗腿地笑了笑:“那个,大哥,来的时候是你用空间术带我来的,要是这么离开,会被人发现的。”
他声音一落,只觉得屁股一痛,下意识张口尖叫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与此同时几颗石子紧跟着他飞了出来,接二连三打在他屁股上,每一颗石子打到他的时候,他都能感觉自己飞出去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却觉得十分漫长。
“嘭——”
地面溅起一阵尘土,江承华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四肢平平展开仿佛一个大字,他手指微微动了动,只听到周围嘈杂的人声,心底不由哀嚎,江承远那个无良大哥又将他丢到哪里了?
“这是什么人啊?怎么趴在大街上睡觉?”
“谁知道呢,我看,说不定是这儿,有问题。”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女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神色可惜:“看这身打扮,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没想到……唉!”
“这衣裳料子倒是好,不会是哪家的少爷喝醉了酒吧?”
……
江承华将脸埋在地上,实在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如果是这样,他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茶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不远处酒楼的一间雅室里,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疑惑地朝人群中看去,鼻尖轻轻嗅了嗅,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异术者?
他身边是一个穿着褐色短衫的男子,个头略微比他低一些,身形娇小,闻言动了动耳朵,细细听了片刻,朝刚刚说话的男子凑近几分:“公子,他们在讨论一个人……”
白衣公子听完之后微微扬眉,拉过茶昕的手:“走,咱们也去看看!”
茶昕顿时无奈,拉住了他要凑上去的身形,走近几步低声道:“郡主,咱们这一回出来可是偷跑的,刚刚奴婢已经听到了二殿下的声音,您若是再去凑热闹,恐怕二殿下会发现。”
“呃……”白衣男子……不,是女子向外走的步子顿时停住了,无奈抚额:“茶昕啊,就没有办法让二皇兄找不到我么?”
茶昕摇摇头:“二殿下的异术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异术者就没人能逃过他的追踪,您身上有他下的追示咒,哪怕跑到天边也是会被他抓回去的。”她说着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女扮男装生无可恋的女子:“郡主,您节哀……”
女子站起身,节哀,节哀个鬼啊!
“我不能回去,眼看十六年之期就要到了,这个时候回去,二皇兄绝对会将我送上祭坛,那是祭坛啊,我绝对不要!”
“那祭坛又不会伤了您的性命。”茶昕倒了杯茶给她:“二殿下只是想靠您与公主之间的血脉联系,将公主带回来,咱们十六年不就是等这一天?”
“让她回来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白衣女子翻了个白眼:“总之,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带回去,这样二皇兄就不用让我上祭坛了,虽说不会伤到我,可是一想到那阴森恐怖的地方,我就浑身不舒服。”
“郡主——”
“行了行了,我意已决,不会再更改的。”白衣女子不耐地摆摆手,茶昕干咳几声,见她还没明白过来,不由拉了拉她的袖子:“那个,二殿下在你身后……”
“我说了我不会回去——你说什么?”白衣女子话说到一半顿时僵硬了起来,心中默念着不要不要,慢慢转过身,只见一玄衣公子正负手而立看着她,面上带着冷肃的神情,看不出个笑模样,头上的紫金琉璃冠将他的黑发束起,斜眉入鬓,薄唇紧抿,一双眸子定定望着她,看不出喜怒。
“呃……二皇兄,好,好巧啊!那个,你远道而来,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叫两个菜……”她说着就要朝门口走去,然而玄衣男子眉头微微拧起,一甩袖子便将门窗关紧,发出嘭地一声响声,让二人都颤抖了一下。
“婉儿,在这里玩的开心么?”容晓一撩前摆坐下,随手端起一杯茶晃了晃,放在鼻尖闻了闻:“这茶可比咱们满宫的差多了。”
白衣女子摸摸鼻子:“尚可,尚可。”
“哼!”容晓冷哼一声,一道无形的威压立刻蔓延开来,二人不由自主跪了下来,茶昕低着头有些颤抖,容晓盯着跪倒的二人,眼底浮现一丝怒色:“容婉,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个时候怎么能跑到大月?堂堂大满的郡主扮成个男子,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容婉张口想要辩驳什么,却终究动了动嘴唇没说话,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乃是大满皇室二皇子容晓,容家男子各有千秋,大皇子容晖端庄稳重,乃是将来的王位继承者,三皇子容时玩世不恭常常带笑,而二皇子容晓则是人人都害怕的存在,几乎没人见他笑过,即使不发怒,但往那里一坐就让人感觉到一阵威压。
对付他这种人,不能来硬的。
容婉两岁被抱进宫,十几年来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闻言挤下两滴眼泪:“二皇兄,婉儿知错了,婉儿不该跑出来,婉儿有罪,罪该万死,死了也要变成猪狗牛羊被人啃食……呜呜……”
容晓额头脸色黑了黑,几乎已经听到了后槽牙的咯吱声,茶昕一脸淡定,这么多年每次容婉闹出事来,都是这么对付容晓的,她已经习惯了。
“闭嘴!”容晓咬牙切齿,额角青筋只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真的知错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