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由于今日看到段祈煜的变化,他心中一直对这所谓的摄魂术在意的很,虽然邬笃没有查出什么,但段祈煜毕竟不同于旁人,若是慕翎宇对他做了什么隐秘的事情,他们发现不了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原本就为了此事一直忧心,此时听到慕蓠裳的话顿时气上心头:“来人,将那女子带出来,朕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妖媚模样,居然敢用此等邪术谋害大月百姓!”
怪不得能让段祈煜第一次见她就抱她到明辉殿治伤,想想这么多年,段祈煜除了对文锦绣这样之外还有谁能得他多看一眼?这女子一介婢女,居然能有这样的本事,可见定然是用了邪术,清音留不得!
慕翎宇眉头立刻拧了起来:“陛下,这件事定然不是清音做的,她一向善良温婉,是定然不会做出这样谋害无辜的事情的。”不管怎么说都要保下文锦绣,若真的让皇帝处死了她,他想要再得到她的消息还不知要到何时,而且如果她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帮他拿到元灵珠了,她绝不能出事!
“七哥,你是被她迷惑了,我亲眼看到她用摄魂铃迷惑你,你醒醒吧!”慕蓠裳似是极其担忧悲伤一般走到慕翎宇身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眼眸中带出几分惧怕与哀求,慕翎宇看到这样的眼神,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眸中看不出喜怒:“善良温婉?七皇子,她若真是残害百姓的恶人,你拿什么证明她善良温婉?这些日子以来大月可是动荡不安的很,七皇子如此护着这女子,难不成是故意让她扰乱我大月民心,南离趁虚而入吗?”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冷了下来,一瞬间像一把冰刃一般刺进人心里,慕翎宇手指微微攥紧几分,咬牙盯着慕蓠裳,他告诉过她,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可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呢?非要跟他作对,这又有什么好处?
慕蓠裳触到那眼神心头猛然一跳,慕翎宇从没对她露出这样厌恶的眼神,他一向都是温和的,可是刚刚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如果文锦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别想好过,她下意识低下了头,那只是一个假的清音而已,只是有她的容貌她的记忆,再像都不是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陛下,娘娘,翎宇以南离的名义发誓,清音绝非谋害百姓之人,方才娘娘说在她身上找到了摄魂铃,但几位有所不知,南离摄魂铃若是没杀过人的话,铃铛便是银色,清音的铃铛必然是银色的,请陛下娘娘明鉴!”
说到这里,慕翎宇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这铃铛他给了清音之后便没有见她用过,不然此时还真是说不清了,但下一刻他面色顿时僵住了,只见皇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命人将一个托盘端了上来,里面正躺着一颗铃铛,铃铛表面泛起一层微微的红光。
他立刻看向慕蓠裳,如何使用摄魂铃只有南离巫师和皇族中人知道,文锦绣是不可能杀人的,这铃铛上却有红光,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吗?定然是慕蓠裳用这铃铛伤了人,嫁祸到文锦绣身上,而皇后明显是帮着她的,他牙关微微咬紧,好个慕蓠裳!
“这铃铛并非七皇子说的银色,可见这清音的确是杀了人,大月数十条百姓的性命,不知七皇子要如何了解这笔账?”
皇后眼眸中带着点点笑意,让人看不懂她的情绪,慕蓠裳低着头不敢看慕翎宇要吃人的表情,手腕上的铃铛微微颤抖着,她丝毫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什么。
慕翎宇将手慢慢握紧又松开,将心头的怒气以及面上的冷意压下去,现在还不能说出那些人是慕蓠裳杀的,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他争取一下时间,将她的性命保到月圆之后,等他完全改了段祈煜的记忆,完完全全掌控他,就可以救她了。
想到这里,他慢慢抬头看向皇帝:“陛下,既然这铃铛已经见了血光,只凭这铃铛是无法证明清音清白了,但是翎宇相信清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请陛下看在两国难得交好的面子上,宽限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翎宇定然能查清此事,给陛下一个交代。”
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捻搓着,心中早已对文锦绣起了杀心,面上却不动声色,慕蓠裳忙看了皇后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急切,慕翎宇的想法她怎么会不知道?若是成了,那她今日做的事情岂不是白费了吗?
皇后唇角微微扯了扯,低头看了一眼描画精致的鲜红蔻丹,她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依本宫的意思,两日后乃是中元节,月圆之夜,阴煞之气最重,若是这女子是那等懂得邪术的恶人,若是留到那时,定然是个大祸害,不如便两日为期吧,月圆之夜,月上中天之前,若是七皇子无法证明她不是凶手,那么本宫也只能处决她了。”
慕翎宇眉头猛然拧了起来,他现在无比确定,皇后根本就是知道他想做什么,甚至早就知道清音就是文锦绣,她处罚她并不是像旁人说的不喜欢宫女没规矩,而是为了将他引来,逼着他做选择。
如果文锦绣死了,段祈煜一样会死,但元灵珠他再也别想得到,如果不能成功修改了段祈煜的记忆,依照他的能力,定然会护着她和元灵珠周全,他还是无法得到元灵珠,皇后啊皇后,她果然跟那些愚昧之人不同,一眼便看出关键在哪里,果然是大满培养出来的女子!
皇后眯着眼看了他一眼,面上神情一点没有变化:“七皇子考虑的如何?”
清音毕竟只是一个婢女,有了这样的嫌疑,他们完全可以处决,给慕翎宇两日时间去查已经很给面子了。
慕翎宇面色沉了沉,若是不同意,他们完全可以现在就处决了文锦绣,有邬笃在,又有大满国师留在这里的玉佩,他的异术因为之前封印重组文锦绣的记忆费了许多,此时对上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不能强制带走文锦绣,若是他同意,起码还有两日的时间,这两日他想办法将她带出来就是。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既然娘娘这样说了,翎宇自当遵从,只不过清音毕竟是我的义妹,还望陛下娘娘不要过多为难。”
“这就不劳七皇子费心了,七皇子还是抓紧时间查案吧。”皇帝淡淡看了慕翎宇一眼,示意他可以走了,慕翎宇心头冷笑一声,快步朝门口走去,走到慕蓠裳身边的时候顿了顿,冷冽地看了她一眼:“还不走!”
慕蓠裳手指一颤,不敢多说什么,忙对着皇后皇帝行礼,跟着他退了出来。
二人走后,皇帝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淡淡朝皇后瞥了一眼:“皇后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往常这些事你都是不管的。”
皇后慢慢起身,邬笃忙跟到她身后,她转身朝皇帝看了一眼,目光落到扶鸾郡主身上,沉静如水:“这种事情涉及到异术,自然应该大满人来查探,若是大月有懂得奇门异术之人,臣妾也不必如此费心。”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本宫倒是忘记了,曾经有过,可惜如今没了。”
皇帝和扶鸾郡主面色都是一变,皇后没再理会他们,仪态端庄地朝着殿外走去,皇帝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闭了闭眼,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而扶鸾郡主面色则有些难看起来,他们都清楚当年的事,也都清楚段祈煜如何来到这个世上的,可是她与皇后不一样,她必须要保这大月江山,所以皇后可以恨段祈煜,而她不可以。
其实他又有什么错呢?只不过是个懵懂的孩子罢了,一切该恨的,是眼前这个人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她想到这里就一阵气闷,豁然站起身朝殿外走去,皇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他看了看旁边的韩忠,眸子里难得带出几分沧桑:“韩忠啊,朕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韩忠一惊,忙躬了躬身子:“陛下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和郡主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砍,过些时候就好了,您看长公主殿下不也原谅了陛下么?”
皇帝苦笑一声,正因为大长公主站在了他这一边,所以才断了与扶鸾郡主多年的情分,她与皇后都是烈性子的人,大长公主是他的亲姐姐,她会帮他,但她们二人永远不可能。
明辉殿中,已经有婢女为文锦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她身上的伤口也上了药,此时正昏沉沉睡着,段祈煜满身鲜血坐在她身旁,也没有人敢对他说去清理之类的话,一众婢女丫头分发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道轻微的声音传来,段祈煜眯了眯眸子,朝婢女丫头们摆了摆手,众人很快便都低着头退了下去,他抬手放下了床上的帐子,这才慢慢起身,朝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手中银索顿时如一条银龙一般朝着那椅子打了过去,那椅子顿时晃了起来,眼看就要倒到地上,银索极快地转了个方向扯住了它。
“我说你,我不过就是看了一眼那丫头么,你至于——”
“闭嘴。”段祈煜眉头微蹙,轻轻将那椅子拉回原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见椅子不远处站着一红衣男子,比前几日别院看起来的时候更加稳重了些,黑发也用玉冠束起,倒显得儒雅了不少。
段智衍忙住了口,这才想起床上的女子正昏睡着,微微撇了撇嘴,转而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扬眉看着段祈煜:“怎么?想起来了?”
段祈煜抬手在周围布下一道屏障,丝毫不见有气流波动,连同样懂得异术的段智衍都察觉不到异术的痕迹,他顿时瞪大双眼:“你刚刚用了异术?”
“你来有什么事?”段祈煜不跟他废话,随意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虽然周身是血,却一点不显得狼狈。
段智衍惊奇地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几下:“前几日见你,我还以为你真的被那慕家兄妹操控了记忆,没想到竟是我多操了这份心。”
段祈煜看了他一眼:“区区摄魂术而已。”他还不放在眼里,他会用摄魂术的时候,慕翎宇还不知道在哪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呢,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配合他一下罢了,若不是有几分把握,他怎么敢孤身跟着他来大月呢?
“区区?还而已?”段智衍觉得他就不该跟这人说起这个话题,亏的他还担心许久,生怕这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真的被蛊惑了,结果人家完全不在意,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果然不能跟你比,我还想着这一次见你要设个结界探探你,你这样让我很挫败啊!”
段祈煜微微眯了眯眼:“你来找孤,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段智衍忙收起哀怨的表情,一五一十地将殿外发生的情景都说了一遍,段祈煜双眉渐渐拧了起来,皇后这么做,便是用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文锦绣留在宫里,她一向是不喜欢她的,为何要这么做?
段智衍见他又皱起眉头,面色也跟着凝重了几分,端起一杯茶递到嘴边:“慕翎宇这么轻易地答应皇后的条件,极有可能是打着这两日将她劫出去的打算,我看你还需要小心防备着。”
既然段祈煜从来就没有被慕翎宇蛊惑过,想必也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就是真正的文锦绣,不管那个假文锦绣是谁,只要不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会轻易动她。
段祈煜微微摇头:“他想要劫她出去必然是为了元灵珠,为着这颗珠子,也真是难为他了,还挺可怜。”
段智衍刚喝进去的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段祈煜这话怎么听怎么恶毒,若是慕翎宇听到,还不知是个什么想法,他默默放下了茶杯,拿过架子上的软布擦了擦身上的水,看了他一眼:“你之前让我查元灵珠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还要感谢你那小丫头,三年来她可是功不可没。”
他说着将一张淡黄色的绢帛递给了段祈煜,段祈煜眯眸看了看,随后唇角微微翘起,将绢帛放到烛台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眼中闪过冷芒:“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查不出来,原来用了这种办法,想来也是因为阿绣发现了这个,他们才迫不及待想除去她的吧。”
段智衍耸耸肩,指了指床上的人:“你既然没有被那摄魂术摄了心智,为何不帮她解了那慕翎宇的封印?说来这小子也算是个人才,知道没办法修改她的记忆,便将她这十六年的记忆又封印一遍,若是我,恐怕是做不到的,哪怕能再封印,也是断然不能再引进别人的记忆给她用,他这么做定然耗费了不少心神。”
他突然有些佩服慕翎宇,敢拿段祈煜开涮,敢对文锦绣下手,得罪了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他究竟为的是什么?元灵珠就有那么大的诱惑力?
段祈煜缓缓摇头:“不必。”
“不必?”段智衍嘴角抽了抽,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慕翎宇并不难对付,可是他手上的锁魂笛确实是个大麻烦,你既做出被控制的样子,这戏还是要做全套的,怕是她要吃些苦头了。”
段祈煜手指微微攥紧,慢慢点了点头:“孤知道。”
皇后用这个罪名将她留在宫中,虽然名正言顺,却不能让她就这么在大殿内待着,不然慕翎宇来寻她定然会怀疑,所以她必须留在大狱,甚至还需要受些刑罚,他有心换一个人代替她,但对于慕翎宇来说太冒险,若是被他发现,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两日后便是月圆之日,想必他是不会放弃修改你的记忆的,中元煞气重,借着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重做记忆给你,还需早些防备才是。”段智衍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地交代一声。
段祈煜轻轻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丢给他:“这是京郊别院的令牌,聚灵灯已经在别院放了五日,月圆之夜正好七日,你知道该怎么做。”
段智衍点点头接过令牌,上下看了看,疑惑道:“这令牌倒是跟你给她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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