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俩久别重逢的难堪因为这顿肯德基化解了不少。
我尽量不去想过去的事情,仿佛那样,我们就可以像今天刚刚认识一样,去拥抱崭新的、光明的未来。
何孟言说其实他差一点就忍不住了,他做梦都想着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他说他曾经以为自己果决强硬,杀伐决断,这一生都不会有后悔的事情。
然而事实却是,从他在视频里看到卢川举起铁棒,一下一下敲打在我腹部开始,他就每天都生活在“如果”的假设中。如果他给了卢川他要的东西,如果他早一点让人查卢川的位置,如果他说话再柔软一些不会激怒卢川,也许他就不会失去这个孩子。
他说他曾经真的以为这个孩子是可替代的,但直到失去,他才发现,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都是不可取代的。
我听得心一颤一颤,无数次试图阻止他说下去。何孟言却偏偏不依,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听他说下去。
他还说他其实特别想去学校找我,去看看我好不好,有没有又让自己受到伤害,让我接受他的愧疚与补偿,不要再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听到这一句时,我吃了一惊,明知故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学校找我?”
“你一个学生,我不去学校找你,还在路边守株待兔,看能不能捡到你啊?”说着何孟言一声叹息,“北京太大了,哪哪儿都遇不到你。”
我弱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给你钱,让你引诱卢川上床的时候。”说这些话时,何孟言的车已经停在了他家楼下,我俩静静坐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只属于我们。
何孟言喝了两口矿泉水,然后回忆道:“那天晚上,我想了想还是该查查你的底,我不想有什么万一,影响我的计划。结果一查发现,你是个在校学生,在尊煌也没做多久。”
我侧过头,为了我的谎言有些尴尬。
何孟言兀自笑了笑:“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我遇到的那种场子里女人太多了,有那种资深老鸨非要装处女的,有一元二次方程组都不会解非说自己是研究生的,还有生了两个小孩了还说自己没谈过恋爱的。你这样的我倒是第一次遇见。”
“我哪样?”
何孟言又摸了把我的头:“扮猪吃老虎,生怕自己不够像小姐的。”
我也笑了。
何孟言说:“所以那晚我就折回去了,我心情挺复杂,又希望你给我把事办好,又希望卢川不要糟蹋你。我那时候就想,可能我对你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吧。”
这话我听得心里难免有些做暖,但我又不住提醒自己,他说得有些不一样,也不过我是个不一样的小姐而已,千万不要以为他有什么真感情,千万不要让自己深陷其中。
“其实这段时间,我去过学校找你。之前和你们学校合作过一个项目,需要我去开个会。”他温柔地说着,“我记得那天,为了穿哪套西服,我就纠结了半个小时,生怕自己不够帅。好不容易穿好,我又想带哪条领带呢,粉色是不是太轻佻,条纹是不是太老成。”
我听着听着,竟有一丝热泪盈眶。
“结果我没有遇到你。如果说北京太大,那你们学校也就一亩三分地,就是这样,我都见不到你。”
我咬了咬唇:“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我当然找过啊!”何孟言叫起来,他今晚格外像个孩子,为了我的一句质疑失了风度地要和我争论,“谁说我没找过?我找人盗了你买火车票的账号,查到你回北京的时间和班次,然后在北京站外面傻等了你半个小时。”
我想象着北京站外鱼龙混杂的熙熙攘攘,一瞬间竟觉得有些喜感。再联想到刚刚何孟言口中挑了半个小时西装的自己,如何也无法把这个场景联系在一起。
“后来呢?”我问。
“后来见到你一面。”他轻吸了一口气,“你托着行李箱,背个小书包,扎着马尾辫,穿了件白色T恤。你当时看上去可纯了你知道么,我差点都认不出来是你。”
想想也是,我在尊煌的时候总是努力打扮得成熟性感,哪会这副模样。
“我当时吧,也是同情心泛滥了。竟然觉得,我是不是不该再打扰你的生活。”
这个问句,何孟言自己心生了答案,他不想再把我卷入他诡谲莫测的生活,所以放过了我。
如果那一天他真的拉住我,会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这些假设总是大胆而遗憾。
今晚的何孟言格外感性,每一句话都直逼我的泪点。也许是他表现得太容易亲近吧,我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事情:“你和卢川到底什么关系?”
何孟言没有正面回答:“下次我带你见一个人,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送我回学校,然后自己开车去了公司。我大四,也没有课,不想耽误他时间绕这么一大圈,说要自己坐地铁回去。何孟言死活不肯,我说那我得在你车上吃早饭。
何孟言一下子急了,他特别爱他那样揽胜,怎么也不可能让人在上面吃东西。更何况我还非要吃那种很容易留下一地残渣的——煎饼果子。
何孟言抓耳挠腮地纠结了一阵,最后竟然服了软:“那要不要豆浆啊?光煎饼果子,吃得不噎得慌么?”
所以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上,一路又吃又喝被送回了学校。何孟言明显心中是不爽的,他接了个电话,虽然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风趣中波涛汹涌,但难免嗓门大了几分,耐心少了一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