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但我没有直接这样回答,很奇怪,很多住着洋房开着豪车的人唉声叹气,控诉生命的艰辛与不公。很多明明快要活不下去的人却偏偏龇牙咧嘴地笑,希望快乐得更加真实。
然而前一种,诸如微博里面眉头紧锁的王思聪,总是远比那些辛苦的普罗大众,更能激起人病态的窥探欲,甚至是同情心。
我妈还在帮康康换衣服,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我和何孟言坐在医院楼下的大厅里。这小城市的医院到底不比周医生那儿的贵宾房,我怕何孟言坐不惯,特意先拿餐巾纸帮他擦了擦。
“我其实活得挺好的。”我就是那种,努力龇牙咧嘴的人。
“是么?”他淡淡道,听不出质疑,也听不到相信。
“哎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吴愉么?”我突然道,试图让气氛稍微愉悦一些。
他“嗯”了一声,算是让我说下去。
“我是二胎嘛,我爸公职人员,我出生的那会儿独生子女政策特别严格,我爸和我妈偷偷生了我。你都不知道,我一直到五岁都没上户口。”这段往事,我也算是头一次提起来了,“我爸是个文化人,虽然我出生别说酒席了,连加个菜都没有,但我爸还是很讲究我这个名字。”
何孟言小声念叨了两遍“吴愉吴愉”,然后点点头道:“还挺顺口。”
“那可不呗,据说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特闹腾,我妈天天在床上打滚,我爸就天天坐旁边翻字典,从早翻到晚。有一天突然不翻了,一拍脑门说自己想好了,孩子要叫吴愉。”
何孟言没说话。
“直到我认字了,我才知道,其实我叫吴虞。”我叹了口气,“无虞无虞,意思就是平安无事,喜乐一生。可惜我妈小学文化,我五岁那年她去给我上户口,也没弄清楚我名字,就直接给人说是愉快的愉。”
何孟言又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
“是吧,这愉快的愉是个好字,但我姓吴啊。”我落寞地瘪了瘪嘴,“我爸回去和我妈大吵了一架,说名字对人很重要,我一辈子都给我妈毁了。”
何孟言看向我,冷不丁伸手摸了把我的脸,然后轻轻摩挲两下,什么话都没说,站起了身。
回北京之前,我哥还闹了一出。
我嫂子本来说回去给康康拿两件衣服,我在楼下等的时候,听见我哥和我嫂子吵架的声音。跑上去一看,何止是吵架,我哥直接跟人上手了,那巴掌啪啪地往我嫂子脸上甩。
我见状立刻跑过去把我嫂子护怀里,指着我哥大声道:“你疯了你!你自己媳妇都打!”
“我媳妇我不打,还给你打啊?”他一脸无赖,无法沟通。
我趁着我哥在那骂骂咧咧,拉着我嫂子就跑了。
下楼之后,我看我哥也没追下来,问我嫂子说:“我哥干嘛打你啊?”
“谁知道啊,嫌我不天天回家伺候他,说他这几天饭都没得吃。自己儿子都这样了,他还就想着自己吃饭。”
我哥真的是没救了,真的。如果是别人,我一定咒他死,偏偏这人还是我哥。
一瞬的,我看我嫂子和看珊珊特别相似,都是被感情或婚姻锁住的女人。对方明明是人渣,明明是无赖,却除了陪对方一起沉沦苦海,没有任何出路可走。
我不禁想到许久不见的珊珊,也不知道在看守所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更加消瘦。我暗自想好,等回到北京,安顿下来康康,我一定要好好陪陪她。
何孟言把北京那边的事儿安排得井井有条,康康直接被接近了医院,我妈没来,我嫂子也被安顿在了医院附近一家还算不错的宾馆。奇怪的是,这次的医院并不是有周医生坐镇的那家。
说来我也是那家医院的常客了,从我怀孕,到流产,再到后来乱七八糟的大病小病探病,总是那同一家。这次何孟言换了一家医院,我猜大抵是害怕回忆起和滕思芸有关的事吧。
我其实挺佩服何孟言做事儿的,特别有轻重。他没有像个土大款一样,将我嫂子安排进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宾馆,让我无法解释,却也没亏待这对和他非亲非故的母子。
见康康这边都还算顺利,晚上我回学校找珊珊。直接敲开她宿舍,她宿舍的室友道:“你居然不知道?珊珊退学了。”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珊珊一直将这张大学文凭看得很重,我是知道的,怎么这都眼看着快毕业了,突然退学呢?
我打了个电话给珊珊,没说我知道了她退学事情,先问她在哪。
珊珊那边特别吵,我什么都听不清,问了她好久,才听她说过一会儿给我打回来。
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拿着手机在她宿舍门口徘徊了好一阵,终于接到了她的回电。这次稍微安静一些,但还是抵不住那种有韵律的嘈杂。
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肃然道:“你现在在哪呢?”
她打着马虎眼:“外面。”
“外面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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