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田建明依然保持缄默,他会毫不犹豫地撤掉老头的所有职务,把他逐回平民阶层养老。互助会可以养闲人,但绝不容忍害虫。如果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糕,他还带着二十五台二号机体,这些兵力用来平叛应该绰绰有余。作为星台操作者,安秉臣能随时随地关闭任何一台本地机体,因此他从不担心机动骑兵的叛乱。如果真有一天,所有的机动骑兵都起来反对自己,那么他宁可选择自行离去。
对各种力量的垄断必然导致各种奇葩的邪恶,独裁者和官僚阶层对权力的醉迷就不用说了,军人发动兵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拥有垄断武力的优越感,他们认为自己利器在手,他们认为自己不再是凡人,他们认为可以用刀和剑为自己讨要更多的特权,他们认为自己拥有主宰他人生死的天赋神权。
击碎这种幻觉的最好方法就是全民武装化,让每一位公民都成为武装者。所以,安秉臣一听到遥控骑兵的设想就毫不犹豫地批准了这个项目,这个看似荒唐的计划将把所有互助会成员都培养成潜在的机动骑兵,他甚至准备对平民们也开放这个培训项目。这样的话,当有需要时,无论是通过遥控还是实体驾驶,这些预备役机动骑兵都有足够力量保卫自己。
“我们,到底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政权?”田建明再次陷入了疑惑,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这个年轻老板。无论如何看去,安秉臣既不像一位开国建业的君王,也不像一个悲天悯人的圣贤。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田建明的眉毛拧成两团麻花,如果对方不是他的老板,他可真要发火了。
安秉臣笑了起来,他的心声源源不断涌出:“我真的不知道该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政权。我对政治没有一点兴趣,我也没有建立不朽帝国或者霸权的雄心壮志。有许多人对自己和别人的未来有着清晰的、有条不紊的计划,他们对自己的计划从来都深信不疑。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连自己未来几天要干什么都很难搞清楚。所以,我经常在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政权,那也许该留给后人去抉择。而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自己现在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全、自由、有尊严地活下去,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不受我拒绝认可的法律限制,也不需要对我不爱也不感兴趣的陌生人卑躬屈膝,更不会用我的劳动和血汗去养活豺狼虎豹和寄生虫。我希望我,还有我的后代,我爱的人,我尊敬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这比建立不朽的伟业,成为不世的帝王更有意义。”
“我知道的历史早已证明,那些王侯将相和分饼人只不过是些苟延残喘的窃贼和虱子,他们的基因和血脉根本无法像他们自以为是的那样沿袭千年绵延不绝,小偷和寄生虫的后代通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愤怒的人群吞噬,他们的所谓万世基业不过是海滩上可笑的沙垒城堡。所以,我不需要施展帝王之术的心机,也不需要所有人对我臣服,我只希望把那些绝望的人们组织起来,尽可能让他们活得更好更安全也更有尊严。”
“如果没有智库,我大概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宅男,但上天赐予了我这个机会,我如果只想重蹈前人的覆辙,沉溺于那些低级的本能*,那我岂不是浪费了这个机会?这种浪费应该是对我,以及我的种群的智商的最大侮辱。”
田建明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担忧:“可是,只有具备高度组织性的群体才能赢得生存竞争的最终胜利。现在,愿意跟随我们的人越来越少,十里铺外面的难民已经不到一千人了。”
安秉臣轻轻摇头:“有时候,人数的多少并不能代表对或错。比如有一大群人认为该没收你们家的全部财产,掠走你的妻子,把你的孩子扔到井里,他们的全票赞同是否就能代表正义和真理?当然,很多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观望大势,我们不该指责他们的投机心态。因此,我们只在志同道合者中进行投票表决。在互助会的逻辑里,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互助会并不是自由散漫的无政府主义者,我们同样具有高度的组织性。我们拥有最透明最快捷的信息交流渠道,我们拥有强大的足肢载具,我们有完整的组织机构,还有维持这些组织的秩序和纪律,虽然不是很完善,但我保证会用智库的力量把它们打磨得更加锋利,足以割断任何想要挑战它的人的喉咙。”
“是智库将我们凝聚在一起,而不是捉摸不透的人性,也不是弹力十足的道德,更不是某个赌运逆天的救世主。我已经能够看到,智库带来了人类自我救赎的曙光,我愿意引领大家走向一个全新的时代,而不是驱策着一群牲畜走向末日屠宰场。加入我们将获得人类从未有过的力量,拒绝我们同样是自由的选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所有人做出选择。”
田建明彻底放弃了争论的*,因为即使隔着万里之遥,他也能看见安秉臣眼中闪烁的明亮光芒。“我已经太老了,恐怕看不到你的新时代了。”
“新时代,还很遥远,人类的惯性千年难改,可能我也未必会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但我好歹迈出了第一步。”安秉臣发出梦呓般的低语。
↑返回顶部↑